清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早膳后,云玦屏退了殿中所有人,只让那个最年青的宫女留了下来。
“阿翎,”她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眼中有掩不住的激动,“我要为父皇做一件事。”
云玦回到自己的寝宫,屏退众人,只留下了那个年轻的宫女。
枯黄面色掩盖下的是少女凝脂般的晶莹雪肤。她就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叶翎。
叶翎与兄长叶硕和逸轩师出同门,他们父亲是名剑山庄的庄主。名剑山庄则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
叶翎喜欢逸轩,云玦曾以为逸轩也喜欢叶翎,曾经讨厌过她。而叶翎也曾恨过云玦,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叶翎性情活泼善良。两个女孩早已一笑泯恩仇。
就在昨天从楚心蓝的住处回来,她们就已经相认。叶翎告诉她,逸轩打了胜仗,可又听到京城沦陷的消息。他派叶硕到独孤御营中求和,以释放独孤清为条件,求独孤御释放冉国天子和所有皇室中人。但他也想到了独孤御的野心,一个独孤清不足以成为筹码。逸轩的计划是,遣使求和迷惑独孤御的判断,他们再设法将云玦救出来。在派叶硕到魏营求和的时候,逸轩和叶翎也回到了京城。叶翎设法混进城后便进了皇宫,正好前天晚上有一批宫女被连夜带到斎宫,她扮成宫女随魏兵来到斎宫,见到了云玦……
“你有什么计划吗?”叶翎不懂她的意思。
云玦微微一笑,附在叶翎耳边一阵低语……叶翎的表情渐渐舒展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楚芸香被唤入寝殿。昨天她跟着云玦回宫,就再也没回去。云玦也没有让她向谁道歉,确切的说,云玦回宫后将她晾在了一边。
她惴惴不安的站在云玦面前,心虚得不敢抬头,双眼盯着脚下的地毯。
“芸香。”
一道清冷亦不带任何感情的召唤,像是一记冷风扫在她的身上,彻骨的凉意在全身流窜。楚芸香忍不住浑身战栗,背后一片濡湿。
她后悔极了,当时虐待楚云碧和楚卿涵的时候,她为什么就没想过楚云玦这个最下等的奴才会一夜之间变成主子,爬到了楚心蓝的头上?
云玦笑了笑,“你不用怕,我相信你陷害卿涵是受了楚心蓝的逼迫,将你带回来也是不想你呗楚心蓝报复。不过,就算你是被逼无奈,心中可曾有过一点愧疚?”
“有……有的。在看到两个妹妹受苦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情愿代替她们……”
两个妹妹?呵,她现在终于想起她们曾是姐妹了,不过,一个‘曾’已经表明一切都是过去式了。云玦打断她,“你恨楚心蓝么?”
“恨,恨她那么对待两个妹妹,恨她丝毫不顾念姐妹之情,把我们当成奴才一样驱使。”楚芸香恨恨地说。
“我相信你。”云玦一声轻叹,“如果给你机会为所有姐妹,包括你自己报仇,你会把握吗?”
楚芸香露出谄媚的笑,小心翼翼的回答;“当然……会!”带着讨好的意味,最后一个字说的非常坚定。一脸的讨好又透出一股狠戾,那张还算姣美的脸看上去十分扭曲,狰狞。
楚芸香的态度在预料之中,云玦却没有一丝轻松,心中犹如刮过一场凄风苦雨。
她稳住心神,继续说;“那好,你就按我说的做……”
以后的十天都是相安无事。云玦就成了独孤御最高贵的侍女。虽然独孤御说过他每晚回宫的时间不定,但也强调每晚都会回宫留宿。所以不管等到多晚,云玦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等着他。有一晚直到二更他还没来,云玦困的眼皮打架,靠在椅子上打盹,不小心睡着了。结果就是他夜半三更归来,不客气地将像拎一块抹布一样拎了起来。
他在表现身为主人的优越感,但云玦又怎么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今晚又过了二更,独孤御依然未归,云玦吸取的教训,躺,靠,卧等一闭眼就能引出睡虫的姿势绝对是禁忌。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内容无聊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想着独孤御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今天该不会不来了吧?
“下雪了!”就在这时,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声。
云玦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随即心中涌出酸楚。她还是像往年一样,刚入冬的时候每次听到有人喊‘下雪了’,总是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看,盛京的冬天也是非常寒冷,一场冬雪一场寒,可是冬日的第一场雪总是有一种特别的诱惑。而现在的她和过去一样,迫不及待的要看冬天的第一场雪,可是,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忧无虑,想笑就笑的云玦公主了。
她还是打开了窗子,狂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扑面而来。她有些贪婪的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她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入掌心,映着灯笼的底色,而更远处的景致也在细密的雪帘中变得若隐若现。
呼啸的寒风里似乎还夹着女孩银铃般的笑声,朦胧的雪雾中出现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周围围着几个女孩,云碧,卿涵,还有她自己……
“云玦……”身后谁在唤她,她回过头,一团雪球迎面飞来,她连忙闪开,雪球落在她的衣服上,白色的雪花点点滴滴洒在身上,远处的风雪中,一个漂亮的男孩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她也抓起一把雪团向他投去,被明宸闪身躲开,云碧和卿涵也都加入‘战斗’中,四个孩子闹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
好梦易碎,更何况是回忆,不论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哪怕是一点声响,甚至一阵风也会将它们轻易打碎。
呼吸中多了一种醇厚的酒香,四个大闹的身影和胖乎乎的雪人也消失了,雪依然在下,她的世界只剩下一片飘逸的白。
“在想什么?”一双手臂从身后将她抱住。
云玦合上窗子,残留的冷风却弥漫在四周的空气中,铺天盖地,她的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她想,以后再也不会喜欢雪了。
她轻咳了一声,他合上窗帘后将她拦腰抱起。
“知道我为什么每晚都来得这么晚吗?”他喷着酒气将她按倒在软榻上。几缕发丝垂落到眉间,为他本已是俊美入神的脸庞又增加了几分邪魅。
云玦微微皱眉,其实,今天他身着广袖便装,酒气与龙涎香的味道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洒脱。还有他的笑,像是撑着满满的阳光。
他很好看,她不是不愿意看,也不是想避开这种如妖孽般的蛊惑。只是他好不好看都与她无关。
他轻啄了一下他的脸颊,继续在她耳边低语,薄唇几乎贴在了她的耳朵上,“每晚你在等我的时候都会盼着我早点来吧,你每天都会想我,我也每天都能见到你,这就是两全其美,你说是不是很好?”
他眼中写满了兴奋,似乎这个‘两全之策’让他找到了智力的强烈优越感,连他自己都被陶醉了。
云玦的一口气差点没呛在肺里。而就在这时,叶翎的身影出现在门帘外,仿佛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公主,茶沏好了。”
“拿过来吧。”
云玦长出一口气。叶翎,你终于来了。
叶翎掀帘而入,云玦端起托盘上的茶碗,往独孤御面前一递,“喝吧。”
独孤御看着茶碗,嘴角笑意渐深,“这是公主专为本王准备的?”
她白了他一眼,“少自作多情了。我怎么知道您今天回来得这么早?这茶是我用来提神的,现在正好能为你醒酒。”
他的目光从茶碗上上移,落到她的脸上。只是瞬间的对视,她的心便陷了进去,翻转在起伏剧烈的风头浪口。
她没好气的说;“你到底喝不喝啊,你不喝我喝,再不喝茶就凉了。”
心中的忐忑不安已经不能用‘心虚’来形容了。说完她心一横,端起茶杯正要一饮而尽,手腕却被他抓住,茶碗被一把夺下,几滴水珠飞溅到她的手指和手背上,微烫。
“不要妄加揣测主人的心意,女奴。”某人说完将一碗茶一饮而尽。
随即目光灼灼地落在她的手上,一把捏起凑到唇边轻吻,一串串灼热的吻,化去了那上面晶莹的水珠。
“独孤御!”云玦又惊又窘,用力将手抽回,可他丝毫不理会她,抓着她的手,吻去那些水珠后他的唇依然没有离开,灼热的气息从她的指尖流出,含糊又不失磁性的声音念念有词道;“只要是你给我的,即使是毒药也是甜的。”
他在说什么啊……她的另一只手暗暗紧攥成拳。理智告诉她,他只是在逗弄她,不,更糟的是,他在试探她!所以她现在应该说些什么的,可就在她认为应该说一点什么的时候,他勾起的嘴角已经流出鲜血,他依然对她笑着,脸色却变成了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
“你,怎么了……”
她磕磕巴巴地问。被他一把揉进怀中。他粗重的呼吸侵入她的呼吸,每一寸可以呼吸的空气中在刹那间溢满了痛苦。
他怎么了?这个问题,她很清楚。
那只空的茶碗落在了地上。“茶里有毒……还好,你没喝……”更多的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后他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独孤御……”云玦吃力的扶住他,惊惶向帘外大喊;“来人……快去宣太医来,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