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释携皇后云玦,和部分文臣武将,率十万铁骑于五月初抵达玉铭山。
双方定下停战协议,都承认了对方的皇位,又重新划分了疆土。分别被称为‘北魏’和‘西魏’。另外,为表诚意,双方又达成协议,玉铭关一带百余里范围内不属于任何一国的疆界,双方都不得驻军。
签订完盟约后,独孤释打算在原奚境巡视一番,再班师回京。然而还不等动身,京城就有消息传来,竟有数万官兵百姓联名上书,拥立独孤御为皇帝,独孤御‘盛情难却’,竟然真的黄袍加身,当上了皇帝。
消息传到玉铭关,全军哗然。风云变幻的政局也使西、北两魏不得不将刚刚定下的盟约重新调整。
独孤清表示不会与独孤释或独孤御任何一方联合。而独孤御称帝在道义上并不占优势,亦没有对独孤释吓着讨伐,甚至还派了使臣到玉铭关。独孤释麾下只有十几万军队,亦无力讨伐独孤御。他无奈下决定暂时退入原奚国境内,再不是‘只是巡视’,而是已经走投无路。
一个月后,独孤御率军抵达玉铭关。三皇悔悟,重新签订协议,划分疆界。独孤释统治原奚境疆土,国号‘东魏’。独孤御统治魏国本土,国号‘西魏’,由于原魏国疆土远比奚国辽阔,独孤御将边域的两个行省让给西魏。独孤清统治原突厥国土,国号‘北魏’。
合约的达成确保三国之间短期内不会发生战事。至于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三个冠以相同姓氏的国家是否能长期和平共存,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独孤御称帝后对余太后十分礼遇。但他的要求是,独孤释必须要用云玦与他交换太后。
这个条件可谓是无礼之极,东魏群臣也是义愤填膺地将独孤御斥为无赖。然而,口诛笔伐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因为都无法改变对方的态度。独孤释没有足够强大到能将对方制服的军事力量。独孤清亦袖手旁观,表示仍然不会帮助他们任何一方。独孤释再次陷入两难困境,接回太后的唯一办法,就是答应独孤御的要求,用云玦交换。
行宫
独孤释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云玦去看他的时候,随处可见都是一片狼藉,每一寸可以呼吸的空气中充斥着他的怒火。
独孤释看到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她,那双深瞳中燃着的怒意仿佛可以将天地吞噬。
云玦内心复杂难言,她看了他一会,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在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送了一口气……我原以为他有太后为人质,会提出更苛刻的要求,毕竟独孤清真的不会插手,可是,他没有。”
“楚云玦!”
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独孤释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捏住她的下巴,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做出更过激的行为。
他看着她的眼睛怒吼道;“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云玦轻轻握住他的手,平静的看进他的眼里;“独孤释,我的想法现在还重要吗?如果他效仿西楚霸王项羽,用太后的性命威胁你投降,你一定像刘邦说出‘分一杯羹’这种话。你不会无动于衷的。你有野心。独孤御真的会伤害太后吗?可是只要太后还在他的手上,你就不会放心的。你不能拿太后的性命去赌。”
在她的声音里,独孤释像是被抽去了所有体力,双手无力地垂下,浑身瘫软地颓坐在椅子上。
“你说得对。”许久,他声音沙哑地吐出四个字。是,这是他要在她和母后之间做出选择。而挣扎是多么痛苦,这个选择在一开始就已经在他的心里了。
“玦儿,你还会回来吗?”他看着她,眸光灼灼,透着深瞳的底色,燃烧在墨一样的漆黑中,像是在无限绝望中绽出的希望,那么顽强,又是……那么无望。
云玦的喉咙发涩,“不会了。”她发现自己吐字艰难,却还是艰涩地说下去,“你的决定我能理解……我一点都不怪你,但是……我不会再回来了。”
“你的‘宽容’真该死。”
他的双眸中突然一阵阵难耐的酸涩。
过去,纵然她从未给过他任何机会,但他以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就是上天给他的最好恩赐。他以为他会得到她的心,她的人,不管需要多久的努力和等待,他都可以甘之如饴,为了她,只要在有生之年,多么漫长的时间都是值得等待的。
可是她要走了,不会再回来。意识中第一次有了‘失去她’的概念,如利刃剜心,鲜血淋漓,四肢百骸中都渗入了那种最无力的绝望……
“明天启程,你回去做准备吧”他淡淡说道。
她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淡出他的视线,他突然叫住她;“玦儿。”
她止步,转身。
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如果独孤御没有提出这种要求,如果你不必离开,你会不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你有没有见我过共度一生的人,有没有?”
云玦一愣,耳边响起太后的话,不要给他哪怕是一点希望,和错觉……
他的问题没有意义,就连各种‘假如’都同样没有意义。可她却想认真回答他一次,“也许想过……但只是一瞬间。过去,在我还不经世事,无忧无虑的时候,曾一直以为一辈子都会这么幸福。现在我明白了,一辈子太漫长,真的太漫长……”她的眼睛微微合上,又睁开,一生太长,因为在以后的生命力,时都不知道会存在多少变数与劫难,“我真的问过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对你动过心?可我找不到答案,也许我的心早就死了,爱人对我来说是世上最奢侈的事。也请你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执着下去,不要向一个根本没有心的人要求真心。”
独孤释突然摇摇头,“有件事差点忘了谢谢你,就是我让叶翎医好了我母后的病。别用这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早就知道了,也知道母后一直在瞒着我。”母后的隐瞒是为了他,他亦要让母后安心。就这样,他们相互隐瞒了十几年。
他抬手拭去眼角的水光,看着她微微一笑,一字字认真的说道;“玦儿,和我们比,你最有资格说真心的。你只是比别的女子更坚强,承受的更多。你没为自己做过一件事。其实和你比相比,我,独孤御和独孤清都应该感到惭愧。”
云玦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真的爱过她,可是他还有江山,又即将接回他的母后。而她对于他,真的可以只是一场梦。梦,总会醒来的。
转身离开,无处可去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