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她将此事告诉了独孤释,也包括六皇叔为两个儿子官的事。她没想过让楚氏族人入朝为官,但也不能太拂六皇叔的面子,正好除夕将至,她希望能将他们接入京城,大家一起过一个除夕。独孤释应允。三日后,安平侯的三个子女被接入京城。楚元庆和楚元和被安置在宫外的府邸里,楚兰琪住在云玦的坤宁宫。
云玦过去并没有关注过这个堂妹,所以在品尝到她亲手烹煮的茶,不得不惊讶她的手艺。冉国蒙难,兰琪也并不是昔日那个是指从未沾染郭阳春水的太平郡主了,能煮饭烹茶也是正常的,但是手艺能达到这般精湛还真是不易。
兰琪入宫次日,云玦带她到慈宁宫拜见太后。兰琪又主动献艺,令太后和众妃嫔都赞不绝口。
除夕期间过得还算平静温馨。年初一,云玦一早就随太后到寺院礼佛,晌午回宫,兰琪却不在宫里。问了宫女,才知道兰琪的去处。
兰琪直到下午才回宫。她来到云玦的寝殿,笑嘻嘻坐到云玦身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姐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要在慈宁宫用过晚膳才回来呢。”
云玦看她的眸光温和如常,“我晌午就回宫了,要真的在慈宁宫留到晚上也会叫上你啊,太后那么喜欢你。”说完她微微一顿,眸色一寸寸暗下去。“至少表面上她非常喜欢你。”
简短一句补充,语境却是天壤之别。兰琪一愣,眼神充满困惑,“你是说太后心里根本不喜欢我了?”她想了想却还是不懂。云玦一时不语,她便追问道;“为什么啊?她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可为什么要装作喜欢我呢?”
“兰琪,我对你说,中原的义军并不是乌合之众,恐怕短期内是不会平息了。”云玦突然岔开话题,表情越发严肃。
“姐姐,我们和元庆还有元和哥哥这个时候来找你,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兰琪小心翼翼的问。
“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云玦淡然道;“大家聚在一起过一个团圆年,还不至于引来猜疑。”
“麻烦就是麻烦,你不必掩饰我也明白,父亲就是糊涂,什么都不懂。”兰琪懊恼的低下头,似是陷入苦思,眼睛突然一亮,又兴奋地看着云玦,说道;“我有办法,既能让元庆元和两位哥哥在朝中为官,又能化解那些朝臣对我们的猜疑和敌视。”
“什么办法?”云玦语气淡淡,表示对她的‘看法’兴趣不大。
“就是将他们调到中原前线,亲自带兵剿灭叛乱,不就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了吗,他们也能立下大功……姐姐,我说错了吗?”兰琪开始还兴致高昂振振有词,却发现云玦的眼神越来越冷,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她的头顶浇下。
云玦哭笑不得,“领兵打仗?你认为他们两个能当此重任?战场上刀剑可是不长眼睛的。”
兰琪却摇头道;“主帅不必亲自上战场吧,只要在后方只会就行了,其实我能看出,皇上还是心向姐姐的,反正仗打赢了,他们也是功臣……”语速比起刚才明显缓慢,仿佛让自己看起来字字珠玑,没讲意思说透,却是一点就通,和她说话的女子也是精明之人,不会不明白其中深意。
云玦只是静静地看她。兰琪心中一凛,在云玦的注视下低下头,视线不敢再与她相触。
“兰琪,你刚才去哪了?”她再次将话题岔开。
兰琪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低着头讷讷答道;“没人对姐姐说吗,邵昭仪宫中的人来找我,我不好拂她面子……”
云玦打断她;“她是让你教她烹茶吧。”
兰琪知道她的行为惹来云玦的不满,她强调说,“是她的宫人来找我的,我不好推辞……”
“兰琪,”云玦语重心长的说;“有些话我本不想对你说,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你不是问我,太后是不是讨厌你吗?我告诉你,今天太后有意试探我,她以为我要安排你入宫侍奉皇上。”
再看兰琪闻言双颊浮上一层红晕,美丽的杏眼惊讶的睁大;“她老人家想得太多了。”
云玦叹了口气,美丽的面容覆上因曾阴霾,“如果我真有这个想法,并且这么做了,那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为什么?”兰琪脱口而出,又忙补充说;“我只是单纯不明白,她不希望我进宫吗?她其实是不是也不喜欢姐姐?她看起来那么温和。”
云玦摇了摇头,太后试探她是真,她此时对兰琪的话也都是发自肺腑之言,“她对别人和善没错,但前提是不能触犯到她的底线。自古姐妹伴君王侧,专宠后宫的都是皇室的大忌。她对你没起疑心的时候,你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懂事的晚辈,她会对你温和。可她在猜疑你的时候仍然的对你好,就是在试探你。”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我还是出宫去找元庆和元和哥哥吧,我们一起会邑郡。”兰琪双眼闪烁着不安,亦夹着一丝难言的失落。
云玦说;“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个,今天就安排你离宫,去元庆和元和那里。不过你们暂时不必离开,在京城多住些时日吧。”犹豫了一瞬,她又补充道;“你们都在皇上眼皮底下,所有人都放心,也没人敢对你们不利。”
“我明白了。”兰琪美丽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沮丧。
云玦拍拍她的手,笑着说;“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让人为你收拾行李。反正大家都在京城,你还可以常到宫里玩。回去后对两个哥哥说一声,这几天我会回府看他们,大家一起吃一个团圆饭。”
楚府
楚兰琪哭的双眼红肿,楚元和烦躁的踱着步,一直沉默的楚元庆突然一拳重重锤在案几上。
“她太过分了,不但一官半职都不给我们,还将兰琪也赶了回来。不就是嫌我们这群人丢了她的脸吗?”
楚元和停下踱步,在椅子上缓缓坐下,叹道;“皇后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楚家在魏国毕竟不同,何况已经出了一个皇后。皇后她——”
楚元庆听到‘皇后’二字不屑皱眉,不耐烦的打断他;“她算什么皇后,先是和独孤御纠缠不清,又在独孤崛身边当什么女官,还和独孤清不清不楚的,现在又嫁给独孤释,楚家女儿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楚兰琪冷哼一声,眉宇间都流露出在宫里不曾有过的怨恨。“元庆哥哥说的对,我们都是楚家的女儿,凭什么她能当皇后,我就不能当皇妃?如果没有她皇上一定会喜欢我的,太后也会接受我的,都是因为她!”
楚元和无奈地看着她,“可她已经是皇后了,你还能怎么样呢?”
“为什么她是皇后,为什么她能那么幸运?我喜欢皇上,我就是不甘心怎么样!”楚兰琪似乎被触动了最敏锐的神经,她的声音越发尖锐,“既然楚家只能有一个女儿当皇后,那就是有我没她,她如果不存在了,我就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爱了!”
“可是她现在就是皇后,你能怎么样?”楚元和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无可奈何地问。
楚兰琪擦干眼泪,妆容狼藉的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让皇上废了她,逐她出宫恐怕太麻烦,她太狡猾,我们不如直接点……”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楚元庆和楚元和同时愣住。
楚元庆目中很快露出凶光,“来最直接的……”他又重复一遍楚兰琪的话,“她无情,就别怪我们不义,她不是最近要来府中吗?我们就在宴席上动手。”
楚元和大惊;“你疯了!”
楚元庆狠狠地说;“我没疯,只有她死,兰琪才能入宫。”
“我一旦得到皇上的宠爱,一定让他封两位哥哥做大官,有荣光大家一起享受,我们都是一家人啊。”兰琪也露出得意的笑,楚云玦一死,她还可以以亲人的身份入宫吊唁,并还能再见到皇上。后宫容不得姐妹专宠,那楚云玦死了,太后也不会再忌惮她。她的父亲又身居侯位,就算当不成皇后,也能在妃位占据一席之地。
姐姐,别怪我心狠,既然你我不能在皇宫并立,谁让我想要的东西,偏偏被你紧紧抓在手里呢。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房顶上的黑夜里潜伏着另一个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穿过屋顶,一字不露的流到那双耳朵里。
坤宁宫
云玦听完来人的奏报,只感到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锐的痛着。
他们说她忘恩负义,说她不念亲情,他们还设下毒计要她的性命……呵呵,这就是她的亲人。
暗卫禀报完后就退了下去。云碧走上前,扶上她的肩。“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云玦合上眼睛,再睁开时,唇畔浮出一抹冷笑,宛若盛开的冰花,凄美,决绝……
“当然要去了,我说过最近几日会抽时间去看他们。”
云碧不解,猜测着她的想法,“你要在宴上揭穿他们吗?”
云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淡淡的说;“我不知道,总之我不会明知道他们已经挖好陷阱还跳往下跳。”
十五日后。
厅堂亮如白昼,灯盏照耀下的三张脸孔都是面无人色的苍白,那是在自己人面前无须掩饰,也无力掩饰的惶恐。
“她一点事都没有,可酒里明明下毒了,你们确定那真的是最迟在十日内毒发暴毙状与心疾突发时一模一样的慢性毒药?”楚兰琪低声问,在这些日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她已经问过不止一遍这样的问题了。
楚元庆烦躁地说;“我对你说过,我之前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不然我怎么敢用在她的身上?”
楚兰琪越想越不安,“可是半个月都过去了,不是最迟七天之内也会发作吗?她是不是早就发现了?”
楚元和顿时面无人色,连连摇头;“不可能,她要是早就知道了她那杯酒里有毒,为什么还要喝?”
“因为,那杯酒里根本就没有毒。她在来之前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不揭发我们,是因为没有证据。那杯酒里根本没有毒,这里的下人,可能都是她的眼线,有毒的酒杯早就被换掉了。”楚兰琪眼中满是惶恐,使她低低的声音听上去宛如从地狱飘来的魔音。
“不可能!”楚元庆狠狠瞪着她。
楚元和也故作镇定的反驳道;“不可能,她要是早就知道,我们还能活到现在吗?”
楚兰琪鬼气森森地一笑,“这就是她恶毒之处,她知道我们要杀她,却没有真凭实据。她虽然不敢公然治我们的罪,可她毕竟是皇后,不能一手遮天,但能掌控我们的生死就够了。我们在京城无权无势,她可以在我们身边安插眼线,让我们死的不明不白的方法太多了。”
楚元庆和楚元和目光呆滞,的落魄如同丧家之犬。
楚元庆又开始来回踱步;“可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等着被她活活害死吗?”
楚兰琪喃喃地说;“我不想进宫当什么皇后了,你们也别指望做官了,为了保命,我们必须离开京城。”
“可府里的人大概都是她的眼线,我们还能走得掉吗?”
楚兰琪匆匆走到门口,将门敞开一条缝隙,见四下无人,又放心的将门重新关上,对他们正色道;“我们也扮成佣人的样子,我们贸然出府会引来注意,但佣人出府,应该不会引来注意的。”
楚元庆和楚元和相继起身。“还是你有办法,就按你说的办。”
三人针对该去哪里又是一番讨论,不能回邑郡了,也不能再以真正的身份生活在魏国。最安全的地方在中原,如果幸运,还能联络那里的义军。那些人打着‘反魏扶冉’的旗号,他们又是冉国的皇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