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公主不周,都回去各领二十军棍!”
他冲宫外几个目瞪口呆的魏兵吼道,人已经抱着她走进宫殿。
他将她狠狠丢在床上,床是软的,可凶猛的力道仍然让她的眼前一阵金星乱跳。
他生气了?可是他不是最大的赢家吗!
她抹了一把眼泪,看清楚他的样子,然后讽刺的笑了,“靖亲王何必惩罚他们,他们不也是听了您的指示才拿我没办法的吗?”
独孤御也怒极反笑,“你要是再不听话,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你还想用谁来威胁我?”她摇了摇头,“不是明宸,不是逸轩和叶硕,那就是云碧和卿涵吧,不过我告诉你,大不了一死,反正是我连累了她们,如果她们有闪失,我可以用命来陪她。”
“你在威胁我。”
“你既然这么想,就随便吧。”她别过头,眼底黯然无光,声音透着疲倦。
“楚云玦!”他捏起她的下巴,不过瞬间,眼中的那种可以毁灭一切的怒火变成一种深深的嘲弄,
云玦心中一凛,上一次独孤御说带她看明宸的时候,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似乎都是又想到了新的折磨她的办法。
“云玦,”他看着她,带着一种叹息和怜惜,却是一下下扯动着她的心。“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本王会知道你的计划?”
“我的寝宫里有你的眼线……”从在树林外遇到埋伏到现在,云玦根本无心想这个问题,因为到底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话刚说出口她又想到,自己一言一行都是小心谨慎,即使身边有独孤御安插的眼线,也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靖亲王这么狡诈多疑,也许早就怀疑叶翎了吧,还有,整个京城都会你的地盘,发现密道也不奇怪。”
独孤御哈哈一笑,“公主过奖,论心思缜密,殊不知本王差点输给公主。”说着他俯身凑近她,嘴角依然噙着志得意满的微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本王告诉你,你错在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你的亲人。”温柔魅惑的声音如对情人的耳语,说出的话却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在她的脸上游走着。
云玦愣了愣,突然将他用力推开,“独孤御,你又想挑拨什么……我没有你那么可怜,连最亲的人都背叛你。”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他可以利用她对付逸轩,可她却不能戳他的伤,以为他是王,她是俘。
“我问你,你有权利以冉国公主的身份问你,到底要怎么处置凌逸轩和叶硕?”她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将话题岔开。
他微微一笑,“名剑山庄是江南第一世家,叶硕,也许本王还有用的上他的时候。”
言外之意就是他为了笼络名剑山庄,暂时不会伤害到叶硕的性命。
“至于凌逸轩,”他继续说;“这要看他东路军的意思了。若是他宁死不降,本王当然不会利用他招安东路军,不过……”他故作沉吟地顿了顿,嘴角浮出邪魅的弧度,“用他换回独孤清也许可行,本王会给东路军两个选择,独孤清只能交换一个人,是他们的元帅,还是楚明宸。据说那十几万军队可是一直跟随凌氏父子,公主愿不愿和本王打赌,他们一定会选择凌逸轩,而不是楚明宸。”
云玦脸色骤然苍白,心中一根紧绷着的弦‘啪’地一声,断开了!
是,东路军从前也是由逸轩的父亲统领的,逸轩在军营中长大,她相信父子对大冉的忠心,可就是因为这样的忠心,他们在将士们的心中建立起的威望,可能是比那种阶级的隶属关系更加深刻吧。
如果东路军会选择明宸,那么逸轩对独孤御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不降,就只有死路一条。可如果东路军选择的是他,明宸继续留下魏营会有危险吗?
心,被狠狠撕裂,模糊的血肉肆意横飞,变成血雨腥风。那些被蓄意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又被重新扯了出来。黑的令她绝望的夜晚,如地狱的鬼火般的火光,野兽的嘶吼,浑身是血的明宸,还有抱住明宸的绝望的她……
她双手捂住脸,浑身都在颤抖。肩膀又被一双手狠狠地按住,头顶响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音。“害怕了?”
是,当痛得千疮百孔的心又被人捏在手里肆意凌虐,她怕的浑身每一滴血都在恐惧的战栗。
“走开!”仅剩下的一丝理智没让她破口让他滚。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他的禁锢,跳下床冲向门口,肩膀有被一只大手扣住。
“独孤御……”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像是在吸气。
转身直视那双眼睛……独孤御,你可不可以和我说点别的,除了大冉,除了逸轩和明宸,你和我说什么都可以。
“你刚才说什么,好像我被谁出卖了,你没发现祖庙的密道,那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计划?”
他笑了笑,她转为平静的表情和突然岔开的话题都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一毫的意外。“本王还要感谢你的好妹妹。”
她攥紧拳头,“是云碧还是卿涵?”反正他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你说她们两个谁的心机最深?”他带着一丝得意的反问。
“你是说云碧吗?”
“你以为本王是在和你开玩笑?”似乎她说对了,但对方并不满意她的态度。
云玦冷笑一声,“我只是承认云碧有心计罢了。可是有心计并不表示有害人之心,相反楚心蓝那么刻薄寡恩的一个人,却是没有什么心计的蠢货。她的眼睛不好,从小就怕黑,所以她的性情敏感孤僻,独孤御,你现在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
独孤御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楚云玦,你可以不相信我,我现在就让你与她当面对质。”他说完就命令门口的侍卫将云碧带上来。
被重新押回城的时候,云玦一直和凌逸轩呆在一起,听洛熙说云碧和卿涵被直接送回到斎宫呃,独孤御也不会为难她们。
云碧被带到她的面前,秀美的面颊上没有一丝血色,白皙晶莹,就像月光下的白雪。那双被衬得尤为漆黑的眸子里,也不爱一丝感情。
云玦根本没有怀疑云碧,她激动得正要拉住云碧,却听到云碧说;“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吧,不用假惺惺了,都是我做的,但我不后悔,也不认为自己错了。”声音如刀,散发着比冰还冷的寒气,深深刺进云玦的心脏。
“碧儿,你说什么?”云玦喃喃的问,双手扶上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是他逼你的。”不管是承认,还是出卖他们,她都是被独孤御逼迫的!
云碧冷冷避开她,看着云玦泪流满面的脸,声音依然不带一丝感情,“别自作多情了,没有人逼我,是我主动将你的计划告诉靖亲王的。”
云玦也踉跄地后退两步。不过她很快又想到一个人,“你是为了李贵妃吗?”李贵妃是云碧的生母,在云碧四岁那年因为私行巫蛊之术犯了宫中大忌,被贬为庶人囚禁在冷宫里。而京城沦陷,皇室蒙尘,冷宫妃嫔已经被从皇室中除名,倒可以向寻常百姓一样避免了被押解到魏营受辱的命运。云玦私下还为云碧庆幸,李贵妃可谓是因祸得福,只要还活着,云碧就还有机会见到她,不像自己的母亲已经过世……
所以,云碧一定是因为担心李贵妃才出卖他们的!
云碧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浮出不加掩饰的厌恶,“和那个女人没有一点关系,我才不关心她的死活。楚云玦,我只要毁了你,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凌逸轩也落到了魏军的手里,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要你痛苦到生不如死。”
“为什么?”云玦眼前一阵阵发黑,云碧的声音最后在耳畔变成一片轰鸣。她定了定神,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孔。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母亲!你又为什么这么恨我?”就算从前亲密无间的姐妹情谊是假的,可是云碧这么做,对她自己也没有一点好处啊!这种强烈到不惜与她同归于尽的恨又是怎么来的?
“楚云玦,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云碧突然冷笑起来,她看着云玦,就像在看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当年你的母亲毁了我的母亲,也毁了我,我为什么不能恨你?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做,你是无辜的吗?真可笑,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什么都不明白的天真,真是善良到让我恶心!我早就想报复你了,你现在很痛苦对吗,就算我死了,你也看不到任何希望,还是会痛苦下去,你打算自尽,还是继续苟延残喘,啊?哈哈哈哈……”她边说边笑,那么畅快淋漓,脸上浮出快意,也有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泪水。
“够了!比给我闭嘴,闭嘴!”
云玦捂住耳朵,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喊!
笑声止住了,云碧挺直背脊站在远处,目光冰冷地与她对峙,里面依然浮动着近乎癫狂的快意,满足的欣赏着云玦的表情。
云玦走回到独孤御身旁,重新坐下,感到一阵阵恍惚,就像刚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而她必须承认,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她必须消化这个比噩梦还要残酷的事实——
云碧出卖了她!
云碧恨她!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低笑,“她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公主打算如何赏赐她呢?”
云玦看着独孤御,牵动嘴角,笑得满不在乎,“大王要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背叛是不可宽恕的罪行,本王就赏她一百军棍,如何?”他说完便下令;“带下去,立即执行。”
云玦神色大变,在云碧被魏兵拉到门口的时候,本能地惊呼出声;“慢着!”
一百军棍,会要了云碧的命的。
她不会原谅云碧,不会!然而,她终究还是能眼睁睁看着云碧被独孤御处死啊。
魏兵停下脚步,她看着云碧,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加冷酷,“一百军棍,你打算要她的命吗?可我不想让她死,不想就这么便宜了她。我偏要她活着,慢慢的折磨,她要让我生不如死,我先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独孤御满意的笑了,“这是个好主意,那公主是要赏她多少?”
赏……她合了合眼,“就赏她……三十吧。”
“好,就按宁国公主的吩咐做,带下去。“独孤御挥手让魏兵将云碧带了出去。
她看着云碧被魏兵带出去,殿门打开后又重新关上,只是短短一瞬,冷风还是不失时机地钻了进来。她冻得牙齿打颤,身子也不由向后缩着……冬天的气息,真的无孔不入。
“你最亲的人,最应该对你好的人,却背叛了你,甚至也是最恨你的人。”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温柔如情人的低喃耳语,向她诉说着最残酷的事实。“被最亲的人背叛,很难受吧,这种滋味你终于体会到了。”
云玦的嘴张了张,喉咙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说不出一句话来。窗外,风不停的呜咽着,她仔细听,依稀听见另一种沉闷的声音,仿佛看到云碧苍白的脸,瘦小的身子被压在冷硬的雪地上,粗大的刑杖一下下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指甲深深的陷进雪地里,她浑身是血,却隐忍着,将所有的痛呼牢牢锁在喉中……
而面前的人却满意地欣赏着她的痛苦,就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这种滋味,你终于品尝到了,你终于品尝到了……”
她在心中麻木的想,这种他在多年前就品尝过的绝望,如今,她也品尝到了。
什么都不要想,就这样闭着眼睛……过了一会,那如闷雷般沉重的闷响声终于停止了。她的梦行了吗?
一个魏兵走进来禀报道;“禀大王,行刑完毕。”
云玦浑身又是一僵,下意识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回公主,人已经晕过去了。”
她攥紧的手慢慢松开。
“可以传太医为她疗伤吗?”心中竟然充满焦虑与不安,她看着面部表情的男子小心翼翼的问。
听在他将叛离的兄长生擒后,亲手杀了他,亲手将他们的兄弟情义,和他哥哥的性命一起,彻底的斩断了。
纵然先背叛的人不是他。
纵然先背叛的人不是她。
他们品尝过同样地绝望,而她,终究还是不能如他那般心冷如铁。
他眯起眼睛,幽暗的眸色又暗了几分,涌动的波澜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最终,他有些意兴阑珊的说;“她是你的犯人,怎么处理是你的事,无须过问本王。”说话间他已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