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逸轩和叶硕送了他们一程。云碧跟着叶硕离开了,卿涵说什么都不肯再和云玦分开,云玦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留了下来。叶翎留下来继续扮作侍女保护她们。
朝阳当空,一辆马车在落满阳光的雪地上飞驰。
叶翎和卿涵坐在车里,云玦和独孤清并坐在门外驾车。
云玦又想到昨晚他们并肩杀敌的一幕幕,忍不住看向身边男子,颇带感慨的说;“真想不到,不但燕王,就连太子殿下也隐藏的这么深。”
云玦只是感叹,并不指望对方会对她说只言片语的肺腑之言。片刻的沉默后,突然听他语气平淡的说;“这其实是我母后的意思。”
她不解,“她为什么要让你隐藏自己?你如果表现得再出色一些,你父皇一定会更欣赏你的啊。”他是太子,又有强大的周氏支撑,竟然也要像独孤释一样靠隐藏来自保吗?她无法理解。
“器重?”独孤清笑了笑,“就像器重独孤御那样,十三岁领兵作战,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我和独孤御不同,父皇可以提拔独孤御,甚至可以暗中栽培独孤释,唯独对我……”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微微摇头,“我这个太子越是平庸,他就越放心。”
云玦似乎懂了一些,如果皇帝对皇后的母族存有猜疑,也有可能将太子和外戚看作一体……来防范吧。
“可是殿下在战场上……”她有些犹豫的问;“也需要隐藏实力吗?”
“父皇会希望我打胜仗吗?”独孤清看着远处,“他将十几万军队交给我,如果我打了胜仗,回国后必然会掌握更多兵权。如果我打败了,也许太子的位置都会难保。战场上是我技不如人,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意吧,呵呵……”说到最后,又自嘲一笑,双眼渐渐失去焦距,眉宇间透出丝丝凄凉。
云玦不由握紧麻绳。皇权的****真的能让血浓于水的亲情变得如此单薄吗?她甚至隐隐明白,当年的魏国并不比冉国虚弱,父皇仅用十余万军队就能给强大的魏国带来几乎毁灭性的打击,一个觊觎皇位的亲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他就是魏国的现任天子,独孤崛。
极度的心虚造成极度的诚惶诚恐,所以,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防备。
阳光沿着他的头顶一路倾斜,俊美的侧脸上的那道结痂的伤口也变淡了,近乎于透明,就像一道清晰的泪痕。
“你的武功也很高,是故意被她们挟持的。我只是一个女子,可逸轩和叶硕不一样……”她说得很含糊,言外之意是他毕竟曾是逸轩的手下败将,“你要将他们收为己用,不怕引来非议吗?”
她担心独孤清会让逸轩和叶硕到魏国入朝为官。如果明宸真的能够复兴大冉,那么大冉还是会和魏国成为敌对。即使他们的初衷是为了冉国,也免不了声誉受损,重新做回冉国臣子也是难以服众的。
独孤清淡淡的说,“凌逸轩不但打了胜仗,还杀了十万投降的将士,尽管宣称那些人是全部战死的,只要用脑子想的人都会怀疑。”
声音里依然听不到任何情绪,却让云玦心中一颤。她激动地说,“他也是没有办法,当时京城被攻破的消息一经传到前线,会给军心造成多大打击,我不必多说殿下也明白。就算打了胜仗军心也会动摇的,逸轩若留下他们,恐怕大冉的最后一支军队也要不败而败了。你站在他的位置上也会这么做的。何况那些人真的算无辜吗,他们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牺牲的,而是侵略别的国家,作为军人为荣耀而战是光荣的,战死沙场也是算不上无辜。冉国的京城在十年前也不是你们魏国的国土。”
独孤清转头看她,嘴角勾起的微笑一丝丝深入眼底,“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事吗,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公然让他们在魏国入朝为官的确是自取嫌疑,我只会让他们在暗处为我做事。”
云玦暗暗松了口气。
一路说话,不知不觉间,视线的尽头渐渐浮出一片树林。
独孤清微微眯起眼睛,又对云玦说道;“我和独孤释是在那片树林外分开的,就算只是做样子,他也会增调人马到这附近。”
云玦点点头,“应该会吧。”
独孤清沉默片刻,突然略带感叹地道;“就在刚才,我有点舍不得这里。”
“殿下何出此言?”
独孤清叹了一声,“虽然有叶小姐在,我不用担心你的安全,只是不舍得和你分开。”
啊?
又听他说;“但是现在我又想通了。”
“怎,怎么又想通了?”云玦差点咬住舌头。他看着她的眸光越加深沉,她越加感到难以是从,本能得转过脸。
他的眸光灼灼,在她绝美的侧脸上肆意游走。悠悠吐出四个字;
“因为,来日方长。”
如独孤清所想,独孤释回营后又调派几千精兵驻守在树林附近。云玦看到了洛熙。
回到营区,在云玦的帐篷外,洛熙沉着脸口气强营地说;“我有话要单独和公主说。”言外之意是让叶翎和卿涵不许跟进去。
云玦对叶翎苦笑一下,“你们去休息吧,洛将军不会为难我的。”
毕竟心有愧疚,面对洛熙毕竟有些心虚。
叶翎带着卿涵离开了,云玦随洛熙走进营帐。洛熙一张俊美的脸几乎冷成了冰雕,面对他眼中的质问,云玦握紧拳头,双眼还是忍不住泛出酸楚。
她将事情的经过都对洛熙说了。洛熙看出她的愧疚,长叹一声,如释重负,“你平安就好。”
“洛熙,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和逸轩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舍不得独孤御,而是担心他会对我皇兄不利,我从没想过和他在一起。”
洛熙皱眉看着她,“云玦……”
后面要说的话被她打断。她的声音透着艰涩,“等到京城后,我不会去靖王府,我会入宫。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可以是敌人,可以是陌路,唯独不能成为爱人。”
“那你们之前算什么?”他嗤笑道。
“那不是我自愿的。”
“你为什么不能试着接受他?”他的声音没有起伏,眼中却透出丝丝悲哀。
为什么不能接受?云玦仰起泪流满面的脸,“洛熙,你是不是还要对我说,让我原谅他,他是有苦衷的,换成是谁都会这么做。可是你又为我想过吗,我父皇欠他的,谁又欠了我的?在我父皇活着的时候你会劝他放弃报仇吗?”说带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重复着问他;“你会吗……”
洛熙像是被什么砸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抬起双手扶住她的肩,真切的感触到她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告诉我,你会报复他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却明白这样深深地看她,也无法改变她绝然离去的决心……
“我不会报复他。”云玦微微摇头,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如果有一天,只是不敢保证我和他会不会再次成为敌人,我会害怕。”
他无奈地笑笑,双手缓缓落下,“希望永远不会有这一天。”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入夜。当独孤清的心腹章成来见云玦的时候,独孤释也在场。
“公主,只是太子殿下让卑职交给您的。”章成行过礼后,双手递给云玦一只锦囊。
云玦小心收好,章成又恭敬地问;“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云玦道;“没有。”
“那卑职告退了。”章成有行了一礼,退到门边,转身走了出去。
某人立刻走上前,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声音带着明显的醋意,“给我看看?”“一只锦囊而已。”
云玦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如果不是他这只手臂受伤了,她会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甩开。
这位燕王殿下又跑来纠缠……什么一见倾心,什么她对他很残忍——独孤释你够了啊!
他正要开口,她立即抢先说道;“我有正事对殿下说,我不是说过吗,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看你的。”
某人依然一副‘你伤害了我却无动于衷’的表情,“什么事比终身大事更重要?”
云玦深深吸气,严肃的看着他,说;“殿下也对云玦说过,太子殿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软弱。甚至,抛开周家的势力,他本人也有可能比殿下更强大。”
独孤释看着她,眸底的颜色越发深沉。他嘴角微微下沉,勾起一丝嘲弄的笑,一字字地说;“所以,你认为本王不能保护你,比起太子不配做你的靠山?”
他的轮廓颇深,整张脸孔覆上一层严肃,仿佛在一瞬突然被浸入了寒潭中。
云玦却暗暗松了口气,这样冷冽的独孤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表明他们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
“我从没这么想过。”她一声轻叹,迎上他眼中的猜疑,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太子虽然在战场上惨败,却是有后路的。在别人看来,太子本来就是资质平庸的,你父皇将二十万大军交给他,就是不理智的。如果我没猜错,当时朝中一定有不少大臣反对吧。所以,第一个该追究责任的人就是皇上。也许太子可罚,但他的位置却不会动摇。”
在她抽丝剥茧的分析中,独孤释眼中渐渐流露出由衷的赞许。“所以呢?”他问。
“所以,”云玦微微一笑,徐徐道;“殿下最需要的并不是一位王妃。而是一个不一定与你有伉俪之情,却能帮你成就帝业的人。”
……
独孤释离开后,云玦从身上取出那只独孤清派人交给她的锦囊。里面是以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若为帝,你必为后。你若不弃,我必以江山为聘。
许久,她的嘴角浮出一丝苦笑,手掌收紧,慢慢将纸条揉成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