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玦刚看清他的样子,已经被他一把拽上马。
“拿好护盾!”
云玦面前多出一块巨大的盾牌,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拿好,又提醒他;“你也小心,那些人的兵器上有毒。”
独孤释带着她一路厮杀,长枪所到之处无不是血花飞溅,在马的冲击下,追上前的黑衣人根本没有攻击的能力。
骏马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驶向远处的树林。
喊杀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渐渐归于平静,回头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冷风猎猎从耳边刮过,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云玦问身后的人,“你带了多少人?”
头顶,他的声音低低响起,“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云玦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
“放心,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何况那些人似乎已经被你们杀了一半多了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却越来越重,温热的气流拂过她的脸,带着一种明显的虚弱。云玦目光下意识落在他的手臂上……
就是那只一直环着她的手臂上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伤口骇人的颜色让她深吸一口气,“你受伤了!伤口上还有毒,快停下来……”
独孤释勒紧缰绳,坐骑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后蒙地停了下来。两人先后下马,云玦看着他坚定的说;“我为你吸毒,快点挽上袖子,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她的态度没有半分虚假,毕竟独孤释是为了自己受伤的。
独孤释背靠着树,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必了,我用内力暂时控制住了血液的流动,毒还没扩散,现在还不晚,只要伤口上的肉剜下去就行了。你如果为我吸毒,万一不慎将毒吸入体内可就不是割一块肉那么简单了。”
割肉……他说得云淡风轻,云玦内心寒意翻涌,声音止不住微微颤抖,“那,我帮你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独孤释脱下披风递给她,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拿着它帮我挡风,我让你放下来的时候你再放。”
云玦接过披风,双手摊开高高举过头顶,挡住了男子高大的身影。在一片冷风吹拂枯枝发出的‘哗哗’声中,她竖起耳朵努力听着四周的动静。
不知道逸轩他们有没有摆脱那些刺客,那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她的头痛了起来,又想到披风后的正在自己伤口上舞蹈弄刃的男子,他的出现是不是太巧了……
“好了。”
磁性的声音从披风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玦收好披风,又迅速为他披上。然后从身上摸出火折子……
火光下,男子墨色的深瞳熠熠生辉,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为原本苍白的脸色添上几分魅惑。
“看够了?”他对她一笑,“劳驾帮我上药。”
什么叫‘看够了’?在他的眼中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花痴。云玦没有心情和他分辨,从他手中拿过药瓶,又将火折子递给他。
她将药粉小心翼翼洒在他的伤口上,模糊的血肉中隐隐透着白骨,不过好在那些被毒腐蚀的血肉都被刮干净了。上完药后,她又从身上找出一块干净的锦帕,“你连止血的药都随身带着?”为他包扎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
他不以为然,“止血的药和包扎伤口的绷带都是上战场前必备的,出征在外当然要随身带着。你连这都不明白?”
“这么说你身上不但有药,还有包扎伤口绷带了?”
“有,怎么了?”
云玦无语地看着已经包扎在他伤口上的绣帕,为他放下袖子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独孤释目光灼灼看着她,口中振振有词,“因为,我想用你的。用你的东西包扎,伤会好的更快……我说,你至于这么紧张么?难道这是独孤御或凌逸轩送你的定情之物……”
“独孤释!”
“别生气,我不和你开玩笑了还不行吗。”
开玩笑?她和他很熟吗?云玦紧握的双拳蠢蠢欲动,看着男子一脸诡计得逞的得意样,最初那个隐隐浮出的猜想变得坚定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严肃的看着他,“那些人是你派来的吗?”
独孤释眼中闪过诧异,口气有些委屈地说;“本王舍命救你,你却怀疑本王,着就是你报答恩人的方式吗?”
恩人?云玦只觉得浑身血气都涌到了头顶,声音多出几分隐忍的怒火,“独孤释,我们被追杀的时候,为什么你会这么巧的出现?”
独孤释摊摊手,眼中多出几分无奈,“我听说独孤清被人劫持,就猜到会是凌逸轩那些人,又猜想你们会从哪条路经过,结果真被我撞到了,不过独孤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高明一点。试想如果那些人是我派来的,我会出现自取嫌疑吗?”
他说完后,云玦久久不语,沉默中慢慢消化着他的话。
她的视线渐渐从独孤释身上移开,穿过微弱的火光,眼中的怒火也无力在燃烧下去,只剩下泛着酸涩的茫然,没有焦距的看着远处的黑暗。
“不是你,那会是谁呢?”双眼开始发酸,远处一望无际爹漆黑,让她无法遏制地生出恐慌,火光随时都会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就会扑过来将她吞噬。
如果没有逸轩,如果她要单独面对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和数不清的敌人……
突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才发现自己的肩膀一直在颤抖。
耳边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你想想看,除了凌逸轩他们,还有谁知道你们的行踪?”
“还有谁……”云玦喃喃地说,又开始陷入沉思……
“独孤清?”她终于又想到一个人,却又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我知道他也是深藏不露,可是他怎么会指使人劫持自己呢?”
独孤释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为什么不能?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云玦点点头,虽然猜不透独孤清的想法,但心中终究有一丝了然。
“如果他要将主谋推到殿下或靖王身上,殿下能够及时出现,反倒不会招来嫌疑。”她看着独孤释,一字字地说道。
“聪明的女孩,果然一点就透。”独孤释拍拍她的头,碍于他的手臂受伤,云玦纵然心中不满,也没有将他伸出来的手打开。
不过,她又很快有了新的困惑,“不过你应该出手帮他,而不是帮我啊……”
“那是因为,”独孤释温柔地看着她,“自从那日在树林相见,我对你一见倾心,我打算……”
云玦目瞪口呆,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殿下,别拿我寻开心了!”
某人一副受伤的表情,“玦儿……我听到凌逸轩这样称呼你,以后我也唤你‘玦儿’吧。”
云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他继续道;“玦儿,你是忘不掉凌逸轩或独孤御,还是不相信本王的心意?”
云玦叹了口气,“我听说殿下常年流连于烟花之地,还有强抢民女的习惯。您曾看中相府的一位千金,不顾她已嫁为人妇,强行让她和丈夫和离,并将她占为己有。可是您对她的兴趣有持续多久呢,不久后您又将她送给了一个突厥商人。不但如此,丞相找你理论的时候,你竟然一剑杀了他——”
她还没说完又被某人的一声‘玦儿’打断,独孤释皱着眉,一脸夸张的委屈,“你要知道流连烟花之地只是做给被人看的,你不了解魏国的政局。至于那位胡丞相,他与外戚周氏勾结,你会对立场不同的敌人手软吗?那位胡小姐是无辜的,但是周家倒台是迟早的,我把她送给了西域的一个巨贾,她就算依然不是正室,以后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她也不至于受到朝政的牵连。玦儿,别人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不过你若将我想成那种浪荡又无情之人,我会很伤心的……”
“殿下的难处我明白,”云玦十分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飞快岔开话题,不给这家伙继续纠缠的机会,“我们在这片林子里,他们解决掉那些刺客之后很可能找不到我们的,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好吧。”独孤释将火折子递给云玦,然后牵住马缰跃上马背,又向云玦伸出手。
云玦摇摇头,“你受伤了,不适合与别人同乘一匹马。再说路程也不远,我走路就行。”
“玦儿,你肯为我着想,我真的很感动。”独孤释一脸感动地又从马背上跃下,很有风度的谦让道;“那你骑马好了,让女子为我牵马有违我的风格。”
云玦摇摇头,“可是你受伤了,占用伤员的坐骑也不是我的风格啊!”
独孤释深情地看着她,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那我们都步行好了,无论风景如何,与佳人一起漫步都是一件惬意的事。”
……
“玦儿,你能不能别介意我的过去,我对你是认真的。如果我早认识你,就算是掩人耳目,我也绝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事,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如果嫁给我,我一定会封你为正妃,有朝一日我登上皇位,一定立你为后,天地为证,决不食言。”男子俊美的脸上写满赤诚,云玦很头大的看着他,看他一脸陶醉。她无奈地将头转开,一心走路,麻木的听着某人动人的表白。
“我知道你对我的印象很不好,但我们都不能让时间倒流,过去你我并不认识,你连一个机会都没给过我,人生应该向前看吧,你对我的了解太少,等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我不但善于运筹帷幄,对待心爱之人深情专一,是集所有男性魅力于一身的完美男人。错过我你会抱憾终身,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还活着,我的怀抱会永远为你展开,但还是希望你别让我等太久……”
完美?这样的话他他他是怎么说出口的?穿过一副骗人眼睛的好皮囊,她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脸皮!
她不再尝试和这个人正常沟通。一路走出树林,某人也在她耳边说说了一路。就在她感到头大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视线的尽头突然出现一片火光。一群骑着马的人正朝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
云玦内心涌出一阵狂喜,快走上前,看清了最前面的人,就是逸轩。
叶硕和叶翎紧随其后,很快来到他们面前,独孤清被五花大绑架在马上,身后的叶翎用剑架着他的脖子。此时的独孤清垂着头,样子十分狼狈,一起御敌时表现出的骁勇已经荡然无存。三人身后跟着若干身披铠甲的魏兵。
这时,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上,某人低头在她的耳边温柔低语,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脸,“玦儿……”
云玦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闭-嘴!”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凌逸轩跑过去。看到他们平安归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消失了!可就在上一瞬,她又被这个人的话寒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更不想这个人纠缠自己的一幕落到逸轩眼里。
独孤释的随从纷纷下马,绕过三人,在独孤释面前单膝跪下。
独孤释眼中的深情与失落都在云玦转身的一瞬消失无踪。他淡淡的问薛弼;“那些人都解决了?”
薛弼奏报道;“禀殿下,所有人都解决了。”
“没有留下活口?”
薛弼一脸惭愧的报道;“本来抓了一个活的,却又因为看管不慎,让他服毒自尽了。”
独孤释顿了一下,又问;“除了活口,还查到别的线索了吗?”
“没有。”
独孤释摆摆手,“算了,一切等回去再说,你们都起来吧。”
十几个人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凌逸轩,云玦和叶氏兄妹。
两队人剑拔弩张,表面上独孤释的人占着数量的优势。独孤释看了一眼独孤清,目光又落到持剑的叶翎身上,眼中涌动的锋芒让人不寒而栗。四周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独孤清突然大声说道;“二弟,你可别胡来。”
叶翎手握长剑微微浮动,对独孤释冷笑道;“燕王殿下可以不顾太子的死活,借我们之手杀了太子,然后再追杀我们。不过,我想你是不会笨到在众目睽睽下用让太子殿下为我们做陪葬吧。”
话音落下,立即有人呵斥道;“放肆!”
凌逸轩淡淡的说,“她说的没错,一句话,殿下是要放我们走,还是要鱼死网破?”
独孤释冷冷一笑,“如果本王放你们走,你们就不会伤害太子?”
凌逸轩斩钉截铁的回答;“不会。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会选择与太子殿下同归于尽。”
独孤释又看向独孤清,“皇兄,你相信他们的话么?”
“相信,只要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就会放孤王回来,你让人在这里等孤王便是。”独孤清不加犹豫地说,忙不迭的点头,下巴差点就沾到剑锋上。见独孤释瞬间没有任何表示,他情急之下端起了皇太子的架子。“你们还不快退下,孤王命令你们退下!”
独孤释对周围的人扬声说道;“你们都是本王的证人,是太子自甘为人质,本王只得放人。从现在起太子的安危与本王无关。让他们走!”
薛弼等人领命退到了一边。等云玦跃身上马后,五人四马飞驰远去,瞬间消失在远处的黑雾中。
薛弼走上前对独孤释低声道;“大王,依属下看,太子殿下被挟持,其中大有蹊跷。我等与那些人周旋的时候,叶翎趁机挟持了太子。但之前太子身上并无锁链……”
“那你怎么看?”独孤释一脸漠然的问。
“属下觉得……那些人的兵刃上都有剧毒,太子脸上的伤很显然不是被那些人所伤。而据属下观察,那个挟持太子的女子武艺称不上精湛,很可能在我们没来之前,太子殿下是和他们一起御敌的,不但没称他们的累赘,反倒在帮助保护那两个女子。”
“我这个皇兄也不简单。”独孤释颇为感慨地叹道。
薛弼又说;“属下担心太子殿下是想借此拉拢名剑山庄和凌逸轩。”
独孤释摇摇头,满不在乎的说;“由他去吧,他想拉拢的人不见得会被他拉拢。”
“还有宁国公主……”
“她还会回来的。”此言一出,他不禁暗暗惊讶,他的语气竟然是连自己都没料到的驾定。
薛弼不再多说。他跟随独孤释多年,了解主上的性情,尤其是在经历淮州之事后,他更深信主上对自己做的事都是有绝对的把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