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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爱非其道(13)


  言格不答。其实,认识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心情。他另起话题:“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

  甄意狐疑:“言格,你最近对我……怎么这么好?”她瘪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得好像你不喜欢似的。”言格说。

  甄意一听,咧嘴笑:“那我叫你跟着我,行吗?”见言格疑似要拒绝,“你可以帮我判断警察当事人有没有撒谎!”

  “你把我当行走的测谎机器吗?”言格不客气地问,嗓音却低醇。

  行走的机器?“言格,你这么说,会让我觉得被你挑逗了……”

  究竟是谁挑逗谁?言格干脆不理她。

  他终究陪着她去警署。

  警方的证据非常充分,比甄意想的棘手。他们遇到了来配合调查的戚家人。

  甄意问戚行远:“我想知道你能承受的最坏的情形是什么?”

  戚行远脸色不好,努力克制着情绪:“阿勉不会做这种事。我付那么高的律师费,意思就是不论如何,都不接受谋杀罪。”

  “我会尽力。”

  崔菲在一旁淡定地看着,戚行远一走,她带甄意到一边:“杀死艾小樱的凶手齐妙死了,没必要自首了。”又道,“不能接受谋杀罪。那等于坐实了纵火杀人,对戚氏的名声是重创。”

  甄意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崔菲又意味深长道:“甄意,付钱的是行远,你是给他办事。”

  甄意隐隐觉得不对。戚家在收买她?

  司瑰带甄意和言格去聆讯室旁观戚家人的陈述,才进去,门被推开:

  “甄意!”是尹铎,穿了件休闲衬衫,大方又不失轻松:“真有缘,要做对手了。”

  检控官是他。甄意兴奋道:“非常期待。”

  言格听出她话语中的期盼和激动,目光挪过来,她眼睛在闪光,脸颊像被光彩点亮,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看上去鲜艳而明媚。却是望着尹铎。

  莫名……不太气顺……他稍稍蹙眉,一定是狭小的空间里站了太多的人,太挤,让他不自在。嗯,是这样。所以,多余的人应该出去。

  他平静地看一眼那个多余的人,后者笑得温柔,对甄意说:“我也非常期待。”

  “甄意,如果遇到什么难题,可以向我请教。”

  “谢……”

  “但我不会给你开导。”

  “……”甄意无语,“学长拿我开玩笑吗?”

  “没。”尹铎笑起来,“说真的,要是觉得压力大,怕输,可以和我谈。”

  “哦,好……”

  “但我不会手下留情。”

  “……”甄意又气又笑,反而乐了。

  司瑰见他们“相谈甚欢”,趁机看言格,他站在一旁,表情不显山不露水。怎么看怎么不在乎。司瑰想起那晚甄意失控大哭,替她心疼。

  甄意停了聊天,走去言格身边,看他静默不语,做口型:“吃醋了?”

  他眼神不太明白。

  她反而有些刺痛,瘪嘴:“刚才。”

  “没。”非常简短。

  “……”甄意没话说了。

  第一个接受问询的是戚行远,表情悲苦。据他说,那天戚氏旗下某边缘公司召开产品发布会,不需他出场。他一直在公司。他反复表示戚勉不会杀人,说到激动处,几次哽咽。

  警察问起戚勉平日的个性,他说他脾气暴躁易怒,常常和人打架。

  接下来是崔菲,她那天在二楼的发布会大厅应酬,很多人都看到了她。

  崔菲态度较随意,毕竟艾小樱尸体被发现后至今没线索,现在连齐妙也死了。

  她对戚勉的评价很差,连死者也踩,说:“齐妙比戚勉更恶劣。”

  最后的戚勤勤很冷静,说她一直在大厅,没去过客房;又说爸爸准备把那家公司分出来给齐妙。警察问会不会戚勉嫉妒齐妙得了公司。

  “那公司只是零头,从现场寥寥无几的新闻人就可以看出前景惨淡。”她始终面无表情,只在说起戚勉时稍有松动,“我弟弟收留了三只流浪狗,养得很好,这样的人,不会把人活活烧死。”

  从隔间出来,甄意隐隐觉得哪儿不太对,忽听戚勤勤叫她:“甄律师!”“嗯?”

  走到一边,她低了声音:“我想以戚勉的名义给你付钱。”

  “可我已经收了你爸的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时,不知哪儿跑出一个小女孩,撞到戚行远的腿,他蹲下来给小女孩擦花脸。

  戚勤勤远远看着,淡淡道:“他很喜欢小女孩。”

  甄意以为没听清:“什么?”

  戚勤勤不说了:“我见不到阿勉,麻烦你多关心他。如果他衣服脏了,请给他买干净的。”

  “好。”

  甄意回去言格身边,咕哝:“他们一家人都怪怪的。”

  “因为都在隐瞒和说谎。”彼时,他们走出了大厅。

  “你看出来啦?”

  “嗯……”话没说完,他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要先走。

  司瑰无意回头,见甄意站在大门口,雕塑一样执着地望着。

  外面飘着细丝丝的雨。言格快步走下石阶,去停车场开车。

  甄意站在台阶上,目光始终追着他,那个眼神,不悲不伤,安静的,悄悄的,欢喜着,雨丝飘在她脸上头发上,她犹不觉,兀自守望。

  司瑰在她身边站定:“你这样望着他,他从不知道,也从不回头。何必呢?”她心疼,“甄,算了吧。或许他不是你的那杯茶。”

  甄意摇摇头。不能算了。

  虽然她也搞不清为什么那么迷恋他,但她只爱他,十二年。

  “甄,喜欢他的感觉是什么?”

  “安全。”

  “安全?”

  “嗯。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他,但我希望他爱上我。我很努力,希望他爱上我。因为我知道他是那种爱上谁便永远不会离开她的人。如果他爱上我,就再也不会离开我。我很确定。”

  “可这样多辛苦啊!”

  “不辛苦。”甄意微笑,“因为,你刚才说错了。”

  “错了?”

  “嗯。”甄意望着细雨中那修挺的背影,“我不觉得辛苦,因为他一直都知道我留在原地看他,而且他每次都会回头,每一次。”

  话音未落,司瑰的心一滞,因为:

  细雨纷飞,走到车门前的那个男人,回头了……

  虽然已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确看着甄意的方向,没错,静止了两三秒。

  再看甄意,她凝望着他,就那样,纯粹专一,平静安宁地,幸福了。

  她不悲不伤,伫立守望,而他,报她一次回首。

  司瑰从此记住了那一刻甄意脸上的笑容,幸福,满足,痴虔。

  还有那一刻,甄意骄傲而温软的声音:

  “每一次。”

  其实有件事,甄意不会记起,言格也早已忘记。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第一次相遇不是十二年前的街边,而是更远的十七年前。

  小学的那场火灾,医院混乱一片,孩子和家长的哭声不绝于耳。

  小甄意没有哭,她躺在担架上,很安静。因为不哭,医护人员都忘记她了,把她遗留在角落。她脸上身上都是血污,想爬去找医生,可动不了。衣服破了,小孩子平坦的胸部和腹部全露在外面,又冷又痛。

  一波波的记者在摄影,实时报道火灾惨状。

  她愣愣的,盯着摄影机,很羞愧。小手用力抓,可衣服撕裂了,遮也遮不上。

  有人认出她是英雄老师的女儿,更多的闪光灯对准她,歌颂伟大的老师舍己女救人,问她想不想爸爸妈妈,骄不骄傲?

  她懵懂又惶恐,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几乎没穿衣服,窘迫得想钻地洞。

  那时,有个小男孩走过来,把他小小的海军款风衣盖在她身上,她瞬间被包裹起来,只露出脏兮兮的头。

  那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儿,脸庞干净俊秀,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甚至没做停留,转身走了。

  只一瞥,她都来不及记住他的脸。

  是没有记住啊。

  可五年后,她路见不平拔出棒球棍打退一伙小混混,一转头,看见一个如清风般漂亮的少年。那一瞬,莫名其妙的,毫无预兆的,不可解释的,她对他一见钟情。

  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甄意坐在车后,闲适地和言格打电话。上次在警署,他说戚家人都不对劲。甄意有同感。

  言格在工作,那边隐约听得见小鸟或老鼠的吱吱叫,他的嗓音透过电话,平而缓,很好听:“先是戚行远,他很悲伤,说不相信戚勉杀人,可很快他又客观冷静地说戚勉个性暴躁,在警察没问的情况下,主动说他常常打架。”

  甄意:“对。崔菲明显不想让戚勉活,戚行远则做得比较隐晦。他表面想帮戚勉,其实不是。齐妙死了,他们都不悲伤,是不是齐妙知道艾小樱死亡的真相?”

  “你很肯定,还问我做什么?”

  甄意咧嘴一笑:“对了,戚勤勤说到一个细节,她爸准备把那家公司给齐妙,可上次在医院,戚勉说他爸不会给齐妙一分钱。我怀疑他们想收买齐妙。”

  “嗯。”

  甄意脑子里想起戚勤勤的话。“言格?”

  “嗯?”

  “你对戚勤勤印象怎样?”

  “什么意思?”

  “我觉得戚勤勤知道什么,却不说。”

  言格评价:“她是个很聪明的人,非常理性。”

  “为什么?”

  “她不说废话。问讯时她每句话都有意义,比如她说戚行远想把公司给齐妙。且她也不会感性地说不相信戚勉杀人,而是举了小狗的例子。”

  的确,甄意当时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软。“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分明很关心戚勉。”甄意蹙眉,“她还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话?”

  “她说戚行远很喜欢小女孩。”

  电话那边,没声音了。过了好一会儿:“你能弄到证据吗?”

  “呃,不能。”甄意咬咬唇,明白他的意思,小声道,“知道啦,我不会分心的,先把戚勉管好。”她这样小声小气商量顺从的语气,他那边又没声音了。

  隔了好一会儿,才古板地说:“没事先挂了。”

  不算宽敞的会面室内,一张长方形桌子,戚勉双脚铐在椅子上,精神颓废,下巴冒出青青的胡楂,落魄极了。对面,甄意稳稳当当坐着;江江和杨姿作为她的助理律师和记录员分坐两旁。

  体验了几天阶下囚的日子,戚勉极度愤怒,一开口便诸多不满:“为什么是你做我的律师?崔菲叫你来害我的。”幼稚又自我中心。

  甄意双手叠放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我混到今天是一步步努力打下来的,牺牲我现在的位置去害你,你照过镜子吗?”

  她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奚落,戚勉梗了脖子:“好,我不怀疑你的专业素养,现在给我办取保候审。”他颐指气使,不耐烦地挣一下脚链。

  甄意目光平淡,说出的话像新闻:“电梯放火烧人,情节极其严重,影响极其恶劣,你嫌疑非常大,且有出逃的资源和能力,抱歉,在判刑之前,你会……”

  “一直关在这里?”戚勉炮仗一样跳起来,“那你说什么屁话!要你来有屁用!”

  甄意扬了扬眉,挑衅道:“在终身监禁、监狱和惩教所之间,你会看到我的屁话有什么屁用!”戚勉静止几秒,在想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杨姿心虚,律师要和委托人合作呀,甄意不怕委托人投诉换律师?她偷看江江,江江耸耸肩,一副她就是这么跩我完全没办法的表情。

  戚勉明白了,瞬间崩溃,咆哮:“他妈的你都给我定刑了还辩护个屁!告诉你,我没杀人,齐妙不是我烧死的。你说的什么终身监禁坐牢,我都不能接受!”

  甄意不去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言归正传:“既然不能接受,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我保证从你说的事实里帮你争取最大的利益。”

  不知是她话中的承诺,还是她真诚的语气,片刻前暴躁的戚勉安静了下来。

  杨姿不自觉多看甄意一眼,她的侧脸相当专注,因为专注,白皙的脸颊上仿佛笼了一层光,让人挪不开眼。杨姿感叹,戚勉不配合,可甄意的言行让他的心理坐了过山车,此刻他的防备应该松懈。

  果然,戚勉低下了头,无奈:“那天我本来不想去,可崔菲说我爸让我去。骗子!我爸自己都没到场。三流公司的发布会很无聊,我待不下去就上楼。到房门口听见齐妙在叫,她被困在员工电梯,我笑她几句就走了。过了几分钟,我觉得还是要去救她。可这次去,里面全是火,齐妙成了火球。我害怕就跑了。”

  甄意听完,没问细节,说:“这是警察给你做的笔录,我看过了。说实话,我不信。戚勉,你抬起头来,看我的眼睛。”

  戚勉肩膀颤了一下,缓缓抬头,直视甄意。年轻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像一汪无波的水,装了太多深不可测的东西,戚勉咽了下嗓子,听甄意说:“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是真……”戚勉头点到半路,只听腾的一声,甄意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

  戚勉张皇失措。杨姿和江江对看一眼,也跟出去。

  甄意抱着手立在门外,透过门板上的玻璃观察戚勉,脸色阴晴不定:“他还是不肯说真话。”

  杨姿担忧:“甄意,他在掩饰。证据板上钉钉,他还不配合,你小心别被他拖下水。这案子影响恶劣,你替凶手辩护会被人骂死!”她可以想象开庭后,跟着甄意走到哪儿被记者追问辱骂到哪儿的画面。真不明白甄意已有大好的基础又何必蹚浑水,人对名声与关注的渴望太强,即使是反面的关注度也在所不惜?

  甄意跟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低头看一眼手表,五分钟过去了,心理施压已足够。

  “别抱怨了,开始干活吧。”

  甄意中途跑出去,戚勉本就忐忑,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等了好久她才来,他快逼疯,抓狂地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救我出去?”

  甄意款款坐下,不徐不疾:“是个难题。”

  戚勉一捶桌子:“那你来干什么?”

  看守推开另一扇门,吼:“老实点!”

  戚勉哪被人这样训过,极尽憋屈地坐回去。

  甄意观察他脸上的表情,奚落:“又想出去,又对我撒谎。戚勉,你脑子里装的全是毛线?现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帮你的就是我,你还跟我内讧。”她从江江手中抽出一张打印纸递到他面前,细白的手指在上面狠戳几下,“睁大眼睛看清楚,网友投票,98%的人呼吁废除终身监禁,判你死刑;另外2%选择其他,认为把你活活烧死比较恰当。”

  戚勉盯着纸,脸色惨白。

  “现在你在舆论风口浪尖上,法官大人说会依法办理不受舆论的影响。你信吗?”

  戚勉手指抓着桌沿发抖,终于松口:“我没救了,人证物证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