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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伤无所依(13)


  她自信又独立,面对最好的检控官先生都不输气质,永远把难题当挑战,大胆地去期待去迎战。这样的女孩,追一个男生,怎么会用上三年?

  尹铎道:“不过,事情好像还没结束。”

  “没结束?”甄意奇怪,看司瑰。

  “一波三折。本来索磊有重大嫌疑,警方实施追捕的文件都下来了。结果他来警署了。”

  “自首?”

  “不,他说逃走是因为害怕,想去找唐羽,后来担心警方怀疑,才来解释。他对凶杀案一无所知。”

  “这种话你们也信?”

  “没办法。唐羽的供词无法给索磊定罪。”尹铎谈起工作就敛了笑容,看上去英俊沉然。

  甄意:“唐羽的证词没用?”

  “她说去Ecstasy是拿低档酒充高档卖。情药是和索磊助兴的。至于案发现场,她没去过,也不知是不是索磊杀的。”司瑰揉额头,“索磊跑了还好,起码疑犯在逃有借口;他回来才恼火。死的是林子翼,上级快把我们逼疯了。”

  尹铎低沉道:“我们调查过索磊和林子翼的关系圈,没有交集。就是说虽然索磊逃跑很可疑,但从理论上讲他没有杀人动机。”

  甄意惊诧:“我质问他时,他为什么不反驳?”

  “他说以为是唐羽,怕说错话给她招麻烦。”

  这时甄意电话响,宋依约她去签合约。

  路上越想越不对劲:这案子太诡异。每个嫌疑人都有不对,可总因其他嫌疑人的中途插入而转移嫌疑,就像一个圈。

  警察一直盯着Ecstasy,他们不可能把沾血的地毯之类扔出去,一定是洗掉。但血迹洗了也能检测出,可为什么痕检员没找到?

  她一愣,忽然想到什么,立刻给司瑰发短信:31号可能不是案发房间。

  宋依的公寓在一处高档住宅区,装潢精致。

  甄意职业病地四处看,客厅整洁,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墙上挂了幅奇怪的黑白现代画,像一个黑色人影,睁大眼睛惊恐地尖叫着。乍一看,骇人,也……眼熟。

  宋依一人在家,穿着紧身的红色运动衫,很漂亮。

  甄意:“这么早就拆石膏,没关系吗?”

  “我会小心。你先坐,我去倒茶。”她出乎意料地客气。

  茶几上放着剧本,甄意随手翻开,台词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回看剧本的封面,她找到前几天在医院看到的剧本,不是讲律师的,里面也没有那天她在病房门口听到的对话。

  宋依端上茶水,拿了合同:“抱歉,让你又跑来。”

  她友好的态度让甄意不太习惯:“没,刚好有事找你。”

  “什么事?”

  “想当面问。宋依,你真的看到凶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先回答我。”

  她腾地起身,俯视她,“你又要怀疑我?”

  “我只是认为在林子翼死前,你就知道他会死。你和凶手一定有联系。”

  宋依没了友好:“凭什么这么说?”

  “理论上说第一嫌疑人是吴哲,可他精神出了状况,看过你演的《惊魂尖叫》;你出现在监视器里,窗帘上有你的头发,可你通过了测谎,且杀人动机间接;你说凶手是女的,医院说送吴哲入院的是女的,这把我们引向唐羽,可她无法计算死者的出现时间,也无法独自完成凶杀,矛头转向索磊;但没人看见索磊杀人,且他根本没有杀人动机。一环扣一环,就像有人把我们带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子。每个人都有嫌疑,每个人却都有逃脱的出口。宋依,你很聪明,你不仅不肯供出凶手,事实上你在干扰案件,在保护凶手。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帮你!”

  “我没有。”宋依冷脸,漠了半晌,极其幼稚地把好吃的全部收起来,“不欢迎你了,你走。”

  “哦……”甄意推测,“今天你是把我当朋友的。”

  宋依脸色一僵:“没有。”

  甄意起身,见地板上鲜红的血迹一大摊蔓延开,宋依的脚踝上鲜血淋漓。她惊住:“你感觉不到痛吗?你腿上的伤口裂开了。走,去医院。”

  宋依厌恶地推开她:“不用你装好心,我有助理。你怀疑我,让警察来抓我啊!”

  她知道她犟,决定先出去给助理打电话,走了几步回头:“宋依,你和唐裳的关系真如外界说的水火不容?”

  宋依立在窗边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似乎冷笑:“甄意,你想说我是凶手吧?”

  甄意不答,指指客厅那惊悚的画:“我见过。吴哲画的吧?宋依,你保护凶手,或者你是凶手,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唐裳。”

  宋依从阳光里走过来,漂亮的脸回归阴暗,刹那间变得凶狠,速度极快抓住她往外推:“滚!”

  甄意被她推搡出门,宋依拦在门缝里,紧紧盯着她,难过,失望,转瞬即逝,回归冷寂:“甄意,你说让我对你绝对坦诚,我做到了。可你相信了吗?呵,你让我成了笑话。”

  甄意来不及张口,门砰地关上。她立在门外,心情憋闷得像沉进了深海。

  甄意再度来到精神病院,是下午。

  病人们在午休,院子里安安静静的。蓝天白云,草地流水,角落里柳枝摇摆。

  草地上刚洒过水,空气清新,甄意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住在这里其实很安逸。走过小坡,小桥上有个白色病号服的身影,还有一个男性护士。

  单独放风?

  病人看上去很放松,仰着头闭着眼睛,唇角含笑地沐浴阳光;护士则比较谨慎拘谨。

  甄意走上小木桥,病人仍闭眼望着天,阳光洒在他高高的鼻梁上,清秀干净。他一身宽大的白色病号服,白皙的脸在太阳下几乎透明。

  她见过。上次和言格谈话的那位。近距离一看,真漂亮。

  病人忽然睁开眼睛,隔一秒,目光就落到她的脸上,很静。甄意先是吓了一跳,她没和精神病人近距离接触过,因而惶恐。随即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颤,像被什么擂了一下,那是一双多深邃的眼睛啊!平静,无波澜,底下却像藏了暗流。

  只是一瞬,他冲她淡淡微笑,说:“Hi!”

  甄意心一怦,回应:“Hi!”她脚步不停,反而加快。他目光追着,待她离他越来越近,他望着树梢的绿色,说:“春天快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说呢?”

  甄意笑:“不是时间快,是我们在变。”

  病人微微眯眼,饶有兴致的样子,问:“这些天,你觉得很累吧?”

  甄意愣了一秒,摇头:“没有。”

  他意味不明,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甄意微讶,没答,不知该停还是该走。一旁的护士感觉到不对,上前一步,摘下耳塞,冷眼看着病人:“你是不允许和别人说话的。”

  病人微笑,乖觉地点了点头,闭上嘴。

  甄意纳闷。护士上前,和声说:“抱歉,这位病人病情严重,不能和别人交谈,希望你配合。”

  甄意点点头,匆匆看那病人一眼,继续前行。却见护士重新戴上耳塞,是不想被病人搭讪吗?奇怪,他看上去一点儿不像有病。

  走进楼内,护士领她去见言格。

  弯过走廊,她透过玻璃往里望,言格一身白衣,站在桌前指着纸张说着什么,一群医生围在旁边。同样是穿着白大褂,偏偏他格外出尘。

  她看了一会儿,提醒自己他是别人的男朋友,赶紧别过头去。

  没过一会,里边的会议散了。护士们也从值班室出来,说神经病们要起床了。甄意听得出,在这里神经病像一种爱称。

  甄意歪头看玻璃窗对面,睡眼惺忪的病人们穿着宽松的白衣服,揉着眼睛排着队,哼哼唧唧地跟护士们去活动室。一个一个,她觉得特可爱。

  视线被白色的衣角阻拦,她缓缓抬眸,迎上言格淡静的眉眼,他问:“手好了吗?”

  甄意思考后才知他在问脱臼的事:“没那么娇气。”

  “脱臼和娇气有关系?”

  “……”甄意无语,“我来是想调查吴哲的事。”

  “他怎么了?”言格转身往前走。

  “你……”甄意恶狠狠剜他的背影,她明明在电话里说清楚了的。

  她憋着气跟随他的脚步,再说一遍:“法证人员在36号房检验出大片的鲁米诺反应,虽然暂时无法鉴定血迹成分,但他们已重新在36号房取证。案发房间很可能是36号,而不是31号。”

  “嗯。”他在前边走着,头也不回,“和吴哲的关系是?”

  “死者陈尸31号房,警察第一个走访的嫌疑人吴哲描述了和31号房相同的场景,变相误导了警方。警方才没去想是现场出了错。”

  “那你认为吴哲在案子中的作用是?”

  “至少知情。”甄意嘟哝,“原本很简单的杀人案,可清场、移尸、目击,很多环节把它变得格外复杂。每个人都有嫌疑,却都没有足够的证据。”

  “那你试试复杂问题简单化。”他说,“四个嫌疑人谁在中心位置,就从谁入手。”

  “你说宋依?可她不配合。还好她通过了测谎,不然她保护不了别人,反倒被害死。”

  他侧眸看她一眼:“测谎结果只可做参考,不一定准确。尤其不适合精神状况不稳定的人。”

  “但我认为那天宋依的表现挺准的。”甄意又说,“吴哲现在的情况……”

  话音没落,有病人走上来,盯着言格,眼神愣直:“言医生,我最近又做梦了。真奇怪,这些天一直没在梦里杀人了。”

  “做了什么梦?”言格停下,低声询问。

  “我梦见捡了很多金子,然后就去游泳。”病人执着地盯着他,“言医生,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出问题了?”

  言格没答,反问:“游泳吃力吗?”

  “不吃力啊。”

  “带着金子怎么会不吃力呢?”

  “我还给金子的主人了。”病人说完,有些慌张,“我居然没拿金子打爆他的头,我是不是好了?”

  言格点点头,说:“拾金不昧,值得表扬。”

  那病人如释重负地舒一口气,孩子般欣喜地跑开。

  甄意莫名其妙,小声问:“他怎么了?”

  “知道被害妄想症吗?”

  “嗯。”

  “他相反。”

  “……”

  “有迫害妄想症会总想着怎么把身边的人弄死。”

  “那岂不是很危险?”甄意忽然感觉精神病院没有表面那么风平浪静。

  “还好。”他似乎不愿多说。

  甄意也不深问,回归之前的话题:“吴哲他最近表现怎么样?”

  “正常。”

  “他好了?”

  “正常地表现着PTSD的所有症状。”

  “……”

  “呃,你上次说他有可能误读别人的意思,对身边的人造成威胁。”

  “没有,他被隔离了,等症状稳定。”

  “怎么稳定呢?”

  “治疗。”言格侧头看她,“问得这么详细,你想当医生?”

  “只是好奇而已。”她瘪瘪嘴,想起上次吴哲偷偷藏药,不免担忧,“病人不配合治疗怎么办?”

  “很多人都不会配合,比如把药藏起来。”

  “你知道他们会藏药?”甄意诧异。

  “很难知道吗?”他说,“所以很多时候给他们的不是药,是维生素片。”

  “……”甄意无语,莫名觉得精神病医生和病人之间的较量好萌。

  “给维生素片是想给他们提高身体素质吗?”

  “不是,因为药太贵。浪费了可惜。”

  “……”这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该说的话吗?

  “那你怎么让不听话的病人吃药呢?”甄意还是好奇。

  言格步履慢了一点,想了想,说:“不告诉你。”

  “告诉了会违反规定吗?”

  “不是。”

  “那为什么?”

  “只是不想告诉你。”

  “……”

  甄意真不想和他讲了,隔了一会儿才说:“吴哲有没有可能装病?”

  “给他检查过,是真病。”

  “那他逃出医院又偷偷回来的几率多大?”

  “0.1%。”

  “那就是没可能了。”她自言自语。

  “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他善意提醒。

  “……”甄意闭嘴。你如此散发着讲了等于没讲的气质,你女朋友知道吗?

  见到吴哲,他还是在画画,这次是独自坐在他的小房间里。地上墙上都是画纸,和上次不同,这次是明媚的水彩,里面只有一样风景:唐裳。

  头像、半身、全身、侧面、奔跑、静坐……数不清,全散落在房间。

  吴哲一下安静画画,一下又抓狂地挠头,神经质地碎碎念:“怎么还不回来呢?小裳,怎么还不回来呢……”

  甄意瘆得慌。

  言格打开门,回头见她稍稍忐忑的眼神;他静静看着,有些想拍拍她的肩膀,试了一下,可手上像挂着千钧的巨石,手指动了动,手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最终把手放回兜里,说:“他不会伤害你。我在外面守着,不用怕。”他不经意低了声线,轻缓醇醇。

  甄意一愣,心突突直蹿,低着头进去。

  这次吴哲又认出她来:“甄律师你来了,再等等,小裳过一会儿才回来。”

  “好。”地上到处是画,甄意没地落脚,且站在一世界的唐裳画像里,有些吓人。她背后隐隐发凉。“吴哲。”

  “嗯?”

  “上次你画的那些画呢?”

  “上次我没画画。”

  “你……”甄意本想说你画了,怕刺激他,换了个方式,“哦,是我记错了吗?我好像看到很多黑色的连环画。”

  “那不是我画的。”

  甄意微微一激:“谁画的?”

  “小裳画的。”

  怦怦跳的心又平息下去,唐裳会画画?甄意记得那些画虽然只有黑白色,但绘画质量相当高,不是新手或业余。“我能看看吗?”

  “在柜子里。”

  甄意去找,可柜子里没有画,只有他的衣物和平板。她想起那部电影《惊魂尖叫》,经过吴哲允许后打开平板。播放器上还有电影简介。

  看到电影海报时,她愣了:两个女人的侧脸,面对面注视着对方,一个浓妆艳抹,一个清丽脱俗,不知为何,乍一看竟有些相像。演员:宋依、唐裳。

  仔细想想两人都是模特出身,身材很相似。

  电影简介:暴雨夜,美丽清纯的女学生(唐裳饰)开车抛锚,跟着树林里的光找到一栋山间别墅,开门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婆。别墅处处诡异,女学生夜里睡觉,感觉有人动她的脸,她猛然惊醒,屋顶上多了面镜子。镜子里她的脸浓妆艳抹(宋依饰),再不像原来的她。她惊恐万分,而此时厚重的木门上,有人在轻敲……

  甄意问吴哲:“你喜欢这个?”

  “嗯,这是小裳第一次做演员。她表现得真好。”

  “是吗?”甄意怀疑,宋依是主角,唐裳只有开头一小点戏份。

  “是的。”吴哲很骄傲,“这部戏是她一人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