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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苏夜起身,跟陈卓走出房门,忽然问道:“你不问吗?”

  “问什么?”

  “我知道我没杀人,更没杀警察,但是你不知道。你只是相信我——天底下的相信,其实都未必靠谱,深究下去,往往会有些肮脏的东西浮出水面。这姑且不论。”苏夜看着他,慢慢说:“不过,有一件事,是我知道、你也知道的。我跟这些事一定有某种关联——难道,你不问吗?”

  “我不问,你可能会说。我问了,你肯定就烦了。”陈卓道,“我还有事要求你,何苦招你讨厌?”

  “你是个奸商。”

  “过奖。”

  两人走过长长的过道。过道靠近围墙,与正门成九十度角,宽不到三步,两人并行也有些困难。夜凉露重,过道幽暗阴湿,让人感到寂寞。似乎又有琴声隐隐响起来了。

  过道尽头是一个庞大的、孤零零的屋子。屋子高过围墙一大截,长百步有余,宽至少三五丈,大得过头,显得闷,与整幢宅邸的氛围不合。

  陈卓推开一扇巨大的木门,深吸一口气:“看看吧,我的锻造室。”

  陈卓竟是个锻造师。

  这着实出乎苏夜的预料。

  “我以前还不知道我做的这一行能赚到这么多钱。”苏夜的目光掠过房间内繁杂豪奢的器具,心情颇为复杂。

  陈卓的锻造室简直满足了一个锻造师所能想象得到的全部欲望。

  首先是空旷。

  一千多平方米的面积足以摆开两个标准网球场,即使锻造出方天画戟再把吕布请来,也够他跟“三英”打上一回,不嫌空间憋屈。

  而且器材皆备。

  砂轮机——一台电动,一台手摇;砂带机同样;鼓风机边上是风箱,檀木的;全自动一体恒温的水槽、油槽各有两台,长宽各一米,高两米半;单盘研磨抛光机,德国造,人民币四十万;三米多高的真空淬火炉的铭牌上,打着西门子的标——是定制的,在得知价格之前,苏夜曾想咬牙买一台来着:六十万,单位是欧元。

  房间西侧,摆着一溜十几墩铁砧,从打个挖耳勺到唐刀再到霜之哀伤,规格全部满足。铁砧后头是一张阔大的不锈钢工作台,十多米长,铺着两厘米厚的灰色橡胶隔音垫,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满各式铁锤、冲子、凿子、钢锉、夹钳、虎钳……林林总总,一两百件是有的。

  五只制式各异的火炉蹲踞在房间正中,亮晶晶的烟囱捅出屋顶。靠墙处堆摞得高高的,是各色柴火、燃煤,还有成桶的油料以及大堆罐装的助燃剂。

  “赚钱的不是锻造。”陈卓拍拍苏夜的肩膀,“苏老弟,赚钱的是我。”

  “好吧。”苏夜摇头苦笑,“看你这间锻造室,我能想象得到的下一步,大概就是去开个钢铁厂。”

  “钢铁厂没什么用。”陈卓叹道,“我很走了些弯路,才明白我需要的并不是现代技术。”

  “所以你找我?你到底要打什么东西?”苏夜嗅着屋子里的空气,“打扫得倒是干净。可你最近两天还在这儿干过活儿……只看家什,你是内行。事先说好,以前我卖给你的那些玩意儿可不退。”

  “你和我,谁是奸商?”

  “我只是加了我应该赚到的利润。”苏夜摊开手,“陈老板,如果我早知道你有这么一间锻造室的话……”

  “难道你会降价?”

  “我会加五倍。不,至少十倍。”苏夜轻轻抚摸一台Record重型台虎钳,也不抬头,喃喃地道,“羡慕嫉妒恨哪……”

  “只要你乐意,从现在开始,这就都是你的了。”陈卓道。

  苏夜沉默良久。

  “怎么?”陈卓往房间东侧走去,不紧不慢的问,“紧张了?”

  “我得确定我的本事值这个价钱。你这一套东西加起来,不会低于一千万。要命的是,与此同时,你还不惜犯罪——至少是包庇罪。”苏夜牙疼似的,吸着气道,“这一定是个大坑,我倒上赶着把自己给埋了?”

  “苏夜,不应当妄自菲薄啊。特别是……”陈卓深深地望了苏夜一眼,话锋忽转,“两千五百年,舞阳苏家的传承,我不会、也不敢估价。我也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有这个资格。不是吗?”

  “你——”苏夜瞪大眼睛。

  从最开始,苏夜就敏锐的察觉了陈卓别有用意。他知道些什么,似乎打算做点儿什么……但无论如何,“舞阳苏家”这个词汇从对方口中说出后,依旧让苏夜感到不可思议。

  你知道我的身世!苏夜没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死死盯着对方。

  陈卓没有理会。他走到房间东侧墙边,“唰啦”一声,拉开了遮住墙面的白色幕布。幕布后,原木墙板上琳琅满目,挂着一二十件精光闪烁的兵刃,衬起由木窗透入的狂乱月色。

  那些兵刃以仿古宝剑为主,也有刀具、匕首、斧头、钢鞭等等,对每一件,苏夜都非常熟悉——他当然非常熟悉,因为每一件,都出自他手。

  “你已经注意到了,我在收集你不同时期的作品。”陈卓脸上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微笑,语气微顿,“可惜,并不是很全。”

  “不,已经很全了。那把锤子,”苏夜竭力平复心情,冷冷地道,“是我七岁时打的。而且……”

  “你看出来了。”陈卓点头道,“我收集的这些作品,恰好可以证实你在锻造这一行的技术成长路线。不客气地说,苏夜,也许我比你更了解你的锻造水准。”

  “你要是走歪一步,说不定比那个‘滨江杀人狂’还变态。现在我头发根都乍起来了。”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好了。”陈卓澹然一笑,仿佛将无数难言的情绪都隐藏在笑容背后了,“我想请你为我修复一柄剑。”

  “你私下调查我——我不知道你还做过什么,但这一条已经足以让我展开想象力了,而且是朝着很不妙的方向。”苏夜道,“你雪中送炭,恰好在我最倒霉的时候出现,现在又摆出来这么大的阵仗,把我逼到墙角——就只是为了叫我给你修复一柄……”

  苏夜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陈卓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柄剑,平平地举在身前。

  剑身二尺七寸,在鞘里藏住。剑鞘为鲨皮,形制古雅,缠裹极细的金丝,呈菱花纹,上面镶嵌七颗华彩各异的明珠,都有拇指肚大,依北斗七星星图演绎;吞口装具是白玉阳雕的睚眦,玉质极佳,宝光深藏;剑柄占剑身的三分之一长,密密地缠绕赤红丝线为底,又拿黧黑粗绳在外绕成繁复的绳结,以利实战。

  “这是!”苏夜倒吸凉气,瞠目结舌。

  陈卓走了几步,将宝剑递给苏夜。

  “呛啷”!一声脆响,如龙吟凤鸣。苏夜迫不及待地拔剑在手——他死死盯着这口剑,整个人顿时精神了!

  ——就像老酒鬼馋了大半年竟一头撞进了二郎镇的天宝洞,抬眼一万口大酒缸,缸缸皆满,还都生着毛茸茸的酒苔。

  不用喝,提鼻子一嗅,就醉了。

  剑身如青练,冷冷的霜色一洒,照得苏夜意醉神迷——“好剑!”他脱口赞道,赞了一声,还嫌不够,竟朗朗大笑起来,“真是好剑!”

  “苏夜,小心。这剑——”

  “——这剑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