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似乎是水滴落在地上。
但苏夜知道不是，墓穴干燥无比，历经千年都是如此，不可能突然出现水流。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苏夜转过身，看到在地面上滚动着的银色小珠子。柔软，迷幻、浑圆……是一滴水银。苏夜依旧无法确认，之前与始皇帝搏斗时，那满地的水银是否为幻觉。但他可以确定一点：眼前这一滴是真的。
这滴水银落地，仿佛开了一个口子。陡然间，无数银色的水滴从天而降，仿佛疾风骤雨一般！
苏夜仰起头，看到墓室顶端不知何时密布小孔，一滴滴水银正倾泻而下！
“灵曦！”他叫了一声，同时一扬手。
金属控制！
漫天水银顿时停滞。苏夜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控制不住！能举手挥停上百支弩箭的超能力，却难以挡住水银泻落！
这只说明一点——墓室顶端的水银太多，多到产生足够的压强，远远超过那些弩箭的动能。
所幸，灵曦已经化作命锤，落在苏夜手中。超能力顿时得到增幅，金属控制陡然强大了数倍。
苏夜松了口气。自己加上灵曦，终于破解了绝境。但片刻后，他就感觉到墓室顶端在微微颤抖。
“难道——”苏夜倒吸一口冷气。他感应着金属，一股无形的精神沿着水银渗透进去。他感受到了墓室顶端的水银池，仿佛一座小型蓄水池一般。但更要命的是，这座水银池还有几个连通口。当自己阻止了水银雨的降落，那些连通口突然打开，更多的水银通过管道涌进来！
苏夜的精神沿着管道延伸进去，却感觉无穷无尽，似江河，似海洋，他几乎迷失在水银的世界当中……
——至于内里，以水银为四渎、百川，五岳九州，具地理之势。
那些记载居然是真的！秦始皇陵内居然真的有水银形成的江河湖海！苏夜自己竟然妄图和这些来对抗！
“顶不住。”苏夜微微喘息，死死握着灵曦锤，在脑中和她沟通，“该死，那些鬼话都是真的！太多了，根本顶不住！就算我能顶住，这房顶也不行，会被压塌的！”
“那怎么办？”灵曦问。
“放它们下来！这有这样做了！”苏夜说，“我不信秦始皇舞了半天剑，又给咱们看壁画，结果就是让咱们去死？这不对劲！也许……”
话没说完，超能力已然顶不住了。银雨滂沱，纷纷而下。灵曦锤泛着金光，仿佛一把无形的伞盖。水银落在上面，就会像一旁滑落。
有了宣泄口，头顶终于恢复了平静，不再是一副随时会塌方的模样。
“我们退！”苏夜撤身，打算离开。这间墓室里一定藏着什么隐秘，但还犯不上让他豁出命去探究，我该要去做的，是找空白的器灵……刚想到这儿，苏夜的思路停滞了。身后，原本洞开的墓室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
也已经有水银浅浅地积在那里，“水位”一点儿一点儿地升高。
“哈！”苏夜气得笑出声来，事情果然不会这么简单。
“灵曦，你看见了吗？那门什么时候关的？”
“别纠结这个了！苏夜，咱们怎么办？”
水银落得极快，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没到了苏夜的膝盖。当然这只是比喻，苏夜的异能将水银排开，就像把自身装入了一个玻璃罩子里。
苏夜注视着水银上升。他猜想会有机关，会有转机，但水银升到了齐腰的位置，却也没见任何变化。再等片刻，水银到了苏夜脖颈的高度，将墓室灌满了一半。
“苏夜。”灵曦用心灵感应说：“你最好把水银多排开一些，给自己多留一点空间。”
“不需要，那样太耗费灵力。”
“笨蛋！如果水银把墓穴灌满了，你会憋死的。”
“不会。”苏夜从包里掏出一个随时呼吸机，挂在脖子上，“这个能提供一个小时的纯氧。”
“……那一个小时以后呢？”
“那么长时间我还想不出办法？”苏夜冷笑，“那还真不如去死。”
苏夜也有自己的骄傲。正如他所言，如果这一关都闯不过去，又谈什么更远的道路？如果这点信心都没有，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
——力量的弱小不是原罪，心灵的弱小才是。
终于，水银没过了头顶，在上方闭合。这真是一番奇妙的景致，四面八方都是微微颤动的亮银，或许苏夜不是第一个遭受这种待遇的人——千百年来，总会有盗墓贼死在这上面。但苏夜相信，自己绝对是活着看到这番景象的第一人。
水银继续升高，最终抵住了墓顶。再没有颤动，水银不再泻落。苏夜攥着灵曦锤，等待着一个结果。
咔的一声，地面微微一震。
苏夜感觉整个地面开始下陷，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会随着地面塌下无底深渊。但很快，动静停止了。
咔咔咔咔……
似乎有什么机关在转动。然后是奇异的流动声，水银在流动。和别的液体不同，水银的流动带着一种金属的鸣响，绕耳不绝。
这美妙的声音，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到。苏夜想。
他能感受到，水银在下降。前方大约两米的地方，水银正在盘旋，卷动，形成一个银色的漩涡。仿佛海洋中，百万尾银鱼在追逐盘旋。
水银终于退到了脖颈之下，苏夜露出了脑袋。他看到水银漩涡的中心，正是那口石棺。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墓室内变得干干净净，再无一点水银的痕迹。
苏夜走过去。石棺下面，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苏夜盯着通道看，只看到一片黑洞洞，带着几分阴森。
“苏夜，你明白机关是什么了吗？”灵曦锤飞离苏夜的手，落在地上化作少女。她瞪大眼睛看着四周。
“别找了，机关在脚下。”苏夜说，“整个地面下陷了二十厘米。”
“这么厉害？”灵曦吃惊。
“还行。搁在现在就是个压力感应，到了一定压力就会传达信号……你就当它是个地秤吧，给汽车称重量的那玩意儿。”苏夜顿了顿，话锋一转，“当然了，要想想这是秦代的，那就真挺厉害的。”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夜！”灵曦说，“既然有机关，干嘛要把水银灌那么满？人都死了，开门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不是给普通人用的机关。”苏夜慢慢说：“这是一道分野，区分凡人和御灵师。对凡人来说，是黄泉路，对御灵师来说，则是鬼门关。”
“有什么区别？”
“黄泉路是必死无疑，鬼门关还能闯一闯。”苏夜笑了笑，“但咱们占了便宜，什么关都算不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灵曦撇嘴，“败人品。”
“你这是封建迷信。”苏夜指出。
“这里是秦皇陵，迷信点儿好！别看你现在笑得高兴，下面碰到更厉害的就哭了！”灵曦哼了一声。
“你能不乌鸦嘴吗？”
“你这是封建迷信！”灵曦指出。
“我真是……”苏夜叹了口气，迈步进了棺材。下面的密道有台阶，他一步步走入黑暗，灵曦紧随其后。
黑暗再次袭来，只有头顶上那点光。灵曦微微有些慌，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拉着她，“攥住。”
黑暗中，苏夜的声音格外温暖。
灵曦心头一颤，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嘎嘎的声音，暗门闭合，黑暗彻底笼罩了一切。但苏夜的体温让她不再恐惧。
“坏了。”苏夜说，“应该拿着那盏长明灯。”
“卸不下来。”灵曦说，“真撬下来，估计也就坏掉了。”
“说的也是。”苏夜说，“那么灵曦，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啥？”
“少女啊，变成手电筒吧！”
“去死！”灵曦狠狠在苏夜后背砸了一下。苏夜哎呦一声。两人沉默片刻，同时大笑起来。
笑声在黑暗中传递，驱散了恐惧与阴霾。
“那我变喽！”灵曦笑语盈盈。陡然，她化作一道金光，落入苏夜掌中。命锤灵曦光芒四射，照亮了周围的景象。
苏夜一时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