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捏住了苏夜的下巴。
“又见面了呀。”那人嘿嘿地怪笑着,显露身形。是个头戴黑色毡帽的老者,眼中烁烁有光。
“织田剑!”苏夜的脑袋被推得昂起来,但仍忍不住发出惊呼。
与此同时,苏夜探出臂膀,灵曦如影相随,化作命锤,落入苏夜手中——紧接着,呜的一声,命锤捣出!
啪。
苏夜决死的一击没能发挥任何效力,灵曦锤的锤头撞在徐福的掌心。不能向前推进半寸。
“别冲动。”徐福道。
“去你妈的!”苏夜撤锤,然后双脚点地,跃起半丈,轮着灵曦锤,泰山压顶一般,再次砸向织田剑。
随即苏夜重重地撞到墓道石壁上,这一击不轻,他喉头发甜。
“我说了,别冲动。”徐福垂下手臂,盯住苏夜的眼睛,轻声道,“我有很好的耐心,但是,别挑战它。有时候,后果很不好。”
“再差的后果,也比掉进这个老变态的手里强!”苏夜咬着牙道。
徐福一怔:“我简直被你说得无言以对。”
“乾坤——”
苏夜没能把话说完。大招也没能放出。一把生了锈的铁剑陡地伸过来,平平敲击他的后颈。尽管是在一片漆黑的墓道里,苏夜却看到了明亮的星星。
成千上万颗。
苏夜能够感觉到一些事。
他感觉到自己在移动,被什么人担在肩上。绕圈子。上上下下。有风。很凉的风。起起伏伏。颠簸。颠簸。颠簸……被放下来了。平稳。暖和的床。
他还能够听见声音。脚步声。自己的呼吸声。门开了。门关上。有人过来。有人离开。
苏夜知道自己正在昏迷。
而且已经经过许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半天……一天……
又是一下。这一回敲击在头顶心。百会穴的位置。
苏夜继续昏迷。
这真是很奇怪的体验。苏夜从未想到过:原来人在昏迷中并不是无意识的,相反,感官反而被放大了——如果再配以足够的想象力……
灼热的感觉。
疼痛。
“啊——”苏夜发出惨呼,猛然惊醒。
他的眼睛睁开了,在一瞬之间,他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一个日式房间,很小,长不超过六步,宽最多三步。天花板不高,刚过两米。
房间收拾得还算整洁。白色墙壁。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小画,是素净的浮世绘:几个入浴的妇人。地面是榻榻米。
身下是床。
床?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然而,冒着火苗!
枕头烧着了!蓬蓬勃勃的火舌吞吐着黑烟——为什么?
脑袋!我的脑袋!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刚过,苏夜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被烧着了!
他跳起来!
“床边有盆水呀。”一个悦耳的声音道。
苏夜顾不得打探声音来源,连忙往床边探头:果然有一盆水!他不假思索,大头朝下,栽入盆中。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如果这是一盆酒精……
苏夜连打寒战。不知是被床边盆里的冰水激的,还是因为后怕——不是酒精,但盆里有一半是碎冰。他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耶!”旁边有人笑得翻了天。
“是你!”苏夜满怀警惕地道。他退到房间角落,背抵住墙,如临大敌,同时在心中呼唤灵曦。
没有反应。
我这算就掉进了贼窝!苏夜心乱如麻。
在他对面,是一个奇装异服、浓妆艳抹的——宇多田无关心。因为对方过于特立独行的打扮、事实上还因为压倒性的非人实力,在苏夜心中,宇多田无关心差不多可以算是超越了性别、年龄的一种生物。
“听说你被捉了,我过来看看。”宇多田无关心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一张嘴,吐了个白色的泡泡。
——她在吃泡泡糖。这好像又是一种被时代淘汰掉的东西。但出现在宇多田无关心的身上,却毫无违和感。
而床铺上的火苗围绕着她,变幻跃动几下,噗地熄灭了。
“幸灾乐祸?”苏夜冷声道。然后脑袋上的痛楚让他意识到:宇多田无关心本来就是一个会走路的祸殃。
“还好啦。”宇多田无关心摆摆手,“倒霉的事儿都会过去的——就只烧了头发,我还没来得及毁你容呢。”
“你是不是还想听我说声谢谢?”
“不太好吧?我觉得那太为难你啦……”
“去死!”
苏夜拧身出拳!
“你想不想知道你家锤子的下落?”宇多田无关心没躲,任凭苏夜打过来。
苏夜几乎收不住手。
他往前蹿了好几步,拳头擦着宇多田无关心的面颊突了出去。
“真够狠的啊!”宇多田无关心嘴里啧啧有声,歪着脑袋,打量苏夜拳头上凸起的金属尖刺。
铁册天书——在秦始皇陵中最大的收获——还在,紧贴着苏夜的胸腹。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而且,它似乎与舞阳苏家的气息特别吻合,竟随着苏夜的心意,分出数页,化作了寒气森森的手指虎。
但苏夜首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和宇多田无关心的似乎贴得太紧了。
苏夜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一片****从宇多田无关心的额上跌落,掉在苏夜的鼻尖上。
苏夜蹭地退开!
他被吓得不轻。
“喏。”宇多田无关心似笑非笑地冲苏夜摆摆头。
苏夜惊魂稍定,抬眼望去,灵曦锤好端端地竖在墙边——在宇多田无关心的身后。
只是,死气沉沉。
苏夜完全感受不到灵曦的存在。
“你!”苏夜瞪圆眼睛,“你们——”
“错啦。不是我。”宇多田无关心微笑摇头,“也许,该是‘我们’。说得再明确一点儿,这是主上出手。”
“徐福!”苏夜咬牙切齿。
他陡然一侧身,从宇多田无关心身旁掠过,抓向灵曦锤。宇多田无关心没有阻拦的意思。灵曦锤入手,苏夜心中一沉。他完全感受不到灵曦,就像当初,被曹洒尘封印之后一样。不,还不如那次。至少当时的灵曦锤还能微微感觉到灵性,而现在,则像一把死物。灵曦就像死掉了一样。
“灵曦她……她到底怎么了?”苏夜盯着宇多田无关心。
“你怕什么?器灵不死不灭的……”
她的话没说完,苏夜陡然冲上来,一把抓向她的衣领。宇多田无关心陡然后撤,苏夜抓了个空。
“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苏夜怒吼。
“被封印了呗,还能怎么样?”宇多田无关心耸耸肩,“但主上的手法非同一般,恐怕封印得很牢固吧。”
“徐福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他!”
“主上什么身份,你说见就见?”宇多田无挂心说,“还有,你看看你,这是阶下囚的态度?真是不知所谓!”
苏夜深深吸了口气。盯着她看了片刻,“你们抓我来到底想做什么?我记得,你当初想杀我,说明九卿也没觉得我有多重要。”
“你以为主上觉得你很重要?”宇多田无关心睁大眼睛,“我说苏夜,做人呢,最重要的是有自知之明。主上抓你不过是顺手——就是说,谁让你倒霉撞上了呢!这跟从超市的货架上拎一袋儿薯片没什么区别,正好从哪儿路过嘛!反正,我不会为一袋薯片特地去超市里到处找。”
这比喻真是不伦不类。但得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自始至终,徐福也从没觉得苏夜不可或缺。
“但我还是想见一下徐福。”苏夜说,“我要和他谈谈。”
“主上已经离开了。”门外,一个声音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