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苏夜肩一耸,缀着王东跳出艺术馆,百忙中回头瞥了一眼:艺术馆的红木大门开了一个硕大的圆形孔洞,像人惊讶时张大的嘴巴。
只是光芒一闪。
王东到底使用了他的天赋技能——苏夜还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他只看到:王东合身撞上红木大门,就在那一瞬间,门板“消失”了。
那么大的一块!足够容纳两人并排出入的厚实木板,遁去无踪。
苏夜可以确定,厚达三寸、方圆五尺的红木门板是彻底不见了!连一丝木渣都没留下来!断面茬口簇新——这完全不符合物理规律的事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了!
好在不是第一次。
苏夜能够适应。他甚至还发现了王东技能的漏洞:
金属。他似乎拿金属没有办法。艺术馆中,到处裸露的钢筋清楚地诉说着这一点,就是刚才,他也是拣了木头的门板——
一只铜做的门环仍半挂在上头,看上去十分突兀。
“他是不是应该特别讨厌我?”一边奔跑追逐,苏夜一边询问灵曦。
“八成。”灵曦答道。
“以前我还不知道御灵师的能力有相生相克这回事儿。”苏夜道。
“人家只是不想搭理你了吧?”灵曦不以为然。
“也对。”
“少说话,快追!”
“当然。”
王东不肯透露九卿据点中的情报,苏夜本来也不至于深究,两边好说好散,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
但灵曦却不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非得要王东的器灵现身相见。
王东倒是乐见其成,喊了两声“如蓝”,却不见器灵露面。然后,也不知他与自己的器灵交流了些什么,就板起了脸。
苏夜吃软不吃硬,对方明摆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也就没了好气。看情形,要是再说翻了动手,可就不是切磋了。
没动手,王东像是好不耐烦,竟掉头跑了。
一个跑,另一个就追。天经地义似的。在湖东市荒僻的城乡结合部的土路上,就窜起了黄尘满天。
苏夜有点儿迷眼,而且还糊涂着。
“灵曦。”
“怎么?”
“……王东的器灵,你认识?”
“我不知道!”灵曦嚷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一定得要跟她见上一面!”
“为什么?”
“我不知道!谁叫你不用功——契合度提得这么慢,我的记忆还有一大半儿没苏醒呢!”话说到这儿,灵曦有些后悔。苏夜用功与否,她是最清楚的。事实上,正是因为苏夜几乎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到御灵师的修炼中去了,灵曦才会变得这样焦躁。
她低下头,加紧脚步,却一言不发了。
“怪我,我是该再努力一些。”苏夜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灵曦,我想了这么久,还是想不出来:他的器灵……到底是什么东西?”
身为锻造师,苏夜没能认出王东的兵刃。这也叫他感到沮丧。
“——我一定是见过她的!”灵犀道,“因为……因为一件大事!”
“不管怎么说,先追到底!”苏夜辨认着王东的影子,向前飞奔。
王东窜进了麦子地。春小麦春种夏收,正是黄熟的时候。沉甸甸的穗子深深弯曲,王东伏下了身。
金丝般的麦芒扫过他的脸。
他也在与器灵交谈。
“命锤灵曦有什么古怪?”
“我不想跟她照面。她……认得太多器灵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或者说,是出自舞阳苏家的器灵太多了。”
“那又怎样?”王东皱眉道,“滨江的案子我听了一耳朵,据说,这个姓苏的就是个吃了挂落的倒霉蛋——本事嘛,就算比传闻的强一点儿,也不至于让咱们躲着他啊。”
“反正、反正人家就是不喜欢她!还有他!”细细的声音透出羞恼,“老头儿东,你听不听我的?”
“也不是不听……”王东兜头回望,叹道,“这小子追得还挺快!”
“他要向九卿复仇,是吗?”
“看样子是。滨江那一摊,死了不少人。”王东道,“他像是个有种的,这回,九卿又给自己惹了个麻烦。”
“……你要是遇上,别让他死了。”那个细细的声音蓦地说道。
“嗯?”
“野田敏明躲了你十年,要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者,就是他不得不参与到某件大事里去……否则他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踏进中国一步。”细细的声音道,“他分明是被逼来的。你知道,只有……那个人能逼他做事。”
“这跟那姓苏的小子有什么关系?”王东沉声问道。
“关系……一定是有的。如果灵曦能够再进一步……”细细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王东听不清了。
忽然,他眼前一亮:“啊哈!来了!”
“谁?”那个细细的声音吓了一跳。
“屁股!”王东喝道。
——对面,有一个浑身哗楞楞乱响的人懵懵懂懂地撞了过来。他听见王东的呼喝,愣了一下,循声望来,顿时大喜:
“王头儿!我——”
他没能把话说完。
王东一个箭步,蹿到来人身后,屈膝、抬腿——猛地一蹬!
“啊呀!”来人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双脚都离了地,身不由己向前直飞。迎面,苏夜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苏夜脱口惊呼。
来人背后传来王东的声音:“把那小子给我绊住!”
“得、得、得、得、得——”来人落了地,还刹不住车,蹦一步嘴里迸出一个“得”字,直冲到苏夜面前了,才算把话说完:
“得令!”
苏夜扭开头。
他都不忍心看了。
只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谁:江河。别人身上没他那么多链子。
“苏夜!灵曦!”江河兴高采烈地打招呼。
苏夜咽了口唾沫。他跑得口干舌燥,也略有点儿喘。就算没有江河拦路,他估计自己也追不上王东。
——这太气人了。那可是个小老头儿啊!
“他是你的上级?”苏夜冷声问道。
“天工会是个大家庭,只有分工不同,没有上下级!”江河点指,教训苏夜。
“你叫他‘王头儿’。”苏夜道,“而且,是他把你叫来的吧?你来得还挺快。”
“我……我……”江河有些气馁,随即想到了什么,洋洋得意地挺起胸膛,“我乐意!不行吗?我不光帮王头儿做事,我还帮会长呢!”
“好吧。”苏夜不跟他争。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荒郊野店高粱地的。”江河嘟囔道,“咱们不是事先说好了,等你安顿下,就跟我联系的吗?”
“杀马特!”灵曦打望窜得没影儿了的王东,望不见,气道,“这分明是麦子地!还有,你懂不懂什么叫‘安顿好了’?”
“哥特!你懂不懂什么叫哥特?”唯独这个,江河决不肯让步。
“江河,”苏夜打岔道,“你来得这么快,是天工会在附近有据点?”
江河点头:“是啊,不远。之前我都吓了一跳,居然跟九卿的据点挨着嘞!你说玄不玄?你看,就从这儿往前……”
江河手舞足蹈,细细地为苏夜讲解道路,说着说着,高兴起来。“苏夜,你终于对天工会感兴趣了?我跟你说……”
“再见。”苏夜绕开了他,往天工会据点的方向走去。灵曦蹦蹦跳跳地跟上,还冲江河扮了个鬼脸。
“嗯?”江河猛醒,急了,“苏夜!你耍我!是不是?”
“不是。”苏夜没有回头,淡淡地道,“我对你那个‘王头儿’很感兴趣。我得弄个明白:他的器灵是谁,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找王头儿?休想!”江河蹭地一个箭步,拦住苏夜、灵曦。他拉了一个“夜战八方”的架势,喝道,“要过去,先打倒了我再来说话!”
苏夜低下头,抬起眼皮,盯住江河。
于是,电光火石。
江河被打倒在地。
苏夜、灵犀默然并肩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