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和灵犀走在一条小巷里。
根本用不了半小时，要甩开警察并不难。就像警察找不到陈卓一样，御灵师的超凡力量，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真正需要时间的，是如何说服灵犀。
“你决定了？”灵犀停住了脚步。
“……嗯。”
“我不会同意的！”
“没有别的办法。”苏夜看着她，“舞阳苏家传承了几千年，我不相信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祖先们是如何做的？”
“你想知道？”灵犀问。
“嗯。”
“他们都放弃了。”灵犀说，“为了保住秘籍，就算是妻子儿女，高堂父母……他们都放弃了。”
“我不信。”苏夜盯着她，“我不信一个都没有！”
“……是有一个。”片刻后，灵犀说：“何年何月我忘了，一个苏家的嫡子……和你情况差不多。因为爱人被抓，打算去拿苏家的秘籍交换。”
“然后呢？”
“被杀了。”
“对方说话不算？”
“不。”灵犀看着苏夜，似笑非笑地说：“是被他父亲杀的，亲手。”
“所以呢？”苏夜皱眉，“我父亲已经去世了，苏家没人了。那你的意思是，打算代苏家清理门户？”
“我可没这个资格。”灵犀嗤笑。
“灵犀！”苏夜沉声说：“你也知道，时代不同了！古时候，或许会有这样的事，人们甚至会为这样的事情自豪。我没有嘲笑祖先的意思，这种坚守确实值得敬佩——但你必须知道，时代已经不同了！”
灵犀没说话。
“而且我手里的传承并不全。”苏夜说，“苏家的传承，早就失散了大半。就算真给了陈卓，他能干什么用？你我都知道，想凭这个修复青霜……除非出现奇迹。”
“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灵犀抬头看着他，“其实我没资格管你的事，我只是器灵，一个随便你命令的器灵而已。”
“我尊重你。灵犀，我没把你当成过器灵——或许这是事实，但从心里，我一直把你看做家人。永远会走在一起，看到对方就觉得温暖……我就是这种感觉。”苏夜说。
灵犀呆了呆。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夜的眼睛。这不像是苏夜的话。苏夜或许很毒舌，或许思维敏捷，但他一直不擅长、或者是不肯，表露太多情感。沉默和回避，是苏夜对待感情的方式——这一点，汪诗贝可以认证。
“家人吗？”灵犀喃喃自语。
苏夜点点头。
灵犀沉默片刻，低声说：“知道吗？你曾祖苏锻，祖父苏炼，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但，他们并没有把我当做过……家人。”
“但我会这样。”苏夜说。
灵犀看了他片刻。往昔带着审视和嘲弄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她轻声说：“苏夜，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依旧是不同意。但——我保留这些意见。毕竟，你是苏家的唯一传人，一家之主。苏夜，决断是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呢。”
“我明白了。”苏夜点点头，拥抱了灵犀一下，“谢谢你。”
灵犀面庞微微有些发红。但她没有推开。拥抱持续了十秒钟，这片刻的温馨被刺耳的铃声打破。
苏夜接起电话。
“我想你肯定做到了。”陈卓说，“来我这里。”
“你在哪儿？”
“原来住的地方。”
“陈家大宅？”苏夜一愣，“你居然敢回去？”
“没人想得到，不是吗？”陈卓笑着，“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吧？还是说，你打算来我这里默写？”
“都好了。”苏夜按了按口袋。他的决定早已经做出，苏家关于血祭的那部分秘密，被他抄写下来。
“那么来吧。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陈卓挂断了电话。
苏夜把手机塞回口袋。看了灵犀一眼，说：“走吧。”
陈卓坐在黄花梨的木椅上。阳光从轻纱笼罩的万字纹的木窗透进来，显得散漫而悠长。斜对面摆着一张梳妆台，台前有木桌，木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古琴。
这张琴由圣手张敬修所制，他出身苏州张氏，乃是“张氏五修”中最杰出的一位。张岱对其极为推崇，说他“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这样一张琴，令陈卓耗资甚巨，理由只是阿青喜欢。多少个日夜，他带着温和的笑容，听着阿青弹奏。
那种日子，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陈卓看着古琴，呆呆的发愣。顶多再有半个小时，苏夜就会出现在这里。然后……陈卓将面临一场赌博。
一直以来，陈卓都堪称疯狂的在推动此事。但越是临近，越是恐惧。他甚至希望苏夜到的慢一点，他没有勇气面对最终的结果。但同时，这短短半小时的等待又是最痛苦的折磨，让陈卓坐立不安。
“阿青……阿青……”陈卓抚摸着怀中宝剑，呼唤着这个名字。
看似疯狂的背后，陈卓的理智并未丧失。他知道、他明白、他相信苏夜并未说谎。修复青霜的几率不大，哪怕用了心头血，哪怕苏夜读了《元朝秘史》，哪怕舞阳苏家的手艺世间第一……
但事实就是，自元代以后，舞阳苏家再没有修复过任何器灵。
这几乎是一场胜负已定的赌博，但陈卓必须赌下去。所有筹码都摆上了桌，自己选择的道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
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陈卓明白，就算老天开眼，真的能让修复顺利，能让阿青复原。但他之后将面临天工会和九卿的双重打击。没有人能在这两个庞然大物的关注下逃脱。
但陈卓管不了，也不想管。他只想拥有眼前的一刻。哪怕只是一刻，也就够了。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生命。
“阿青啊……”陈卓低声念着。
青霜剑闪烁着微弱的光，阿青虚幻的影子浮现出来。她轻轻抱着陈卓，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大概半个多小时，几经辗转的苏夜和灵犀，到了陈家大宅的门外。看上去，这里比几天前更加寂寥，似乎时光在这里加速了，破败的痕迹四处攀爬。
苏夜和灵犀向门内走去。但刚刚接近大门，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苏夜惊讶的看着，这人居然不是陈卓。
是松平诚。
“怎么是你？”苏夜退了一步，盯着他。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陈卓和松平诚达成了什么协议，准备把自己坑掉。
但这根本不合理。
“我也很意外。”松平诚说：“但这真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松平诚并未想到苏夜会出现在这里。他一直在追踪陈卓。想法依旧是——将汪诗贝弄到手，然后要挟苏夜。
尤其是在陈卓中了自己一刀后，这种信心更加充足。拼消耗的话，没人是他这个“不死者”的对手。
可偏偏没想到，他居然和苏夜前后脚到了这里。这样一来，什么陈卓，什么汪诗贝，都变得可有可无了。
松平诚只需要将苏夜抓走，或者杀死他，拿到心锤灵犀即可。
复杂的形势，突然变成了一个简单的选择题。松平诚很舒心的呼了一口气，朝着苏夜走过去。
“灵犀！”苏夜叫道。
金光闪过，灵犀化作铁锤，握在苏夜手中。松平诚早已穿好铠甲，披着齿朵具足的武士，宛若鬼神。
晶亮的太刀在阳光下闪烁。
“干脆杀掉罢。”松平诚想了想，决定采用最简洁的方式。他陡然跨步，一刀朝苏夜劈去！
苏夜横锤抵挡。
但松平诚瞬间收刀，身形与苏夜交错而过。长刀后摆，在半空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轨迹，反手斩向苏夜的脖颈！
“秘剑——燕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