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陈卓想。这就像是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的决斗，明月夜紫禁巅，却有人掏出一把AK47。
御灵师的战斗很少用到这种东西，因为它毫无作用。但现在呢？陈卓并不敢说手枪对自己全无威胁。
江河的手很稳，枪管纹丝不动。陈卓却觉得它在摇晃，一根、两根、四根、越来越多。他知道，伤势在进一步影响自己。
突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破碎的大门处，涌进了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大约有七八个，但陈卓知道，外面肯定有更多。
“哈哈哈……”陈卓笑起来。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弯下腰，一阵猛烈的咳嗽。手背擦过嘴角，血迹斑斑。
“笑什么！举起手来！”一名警察断喝。
“雄鹰便是落在地上，也不容虫豸来欺辱。”陈卓轻声说着，陡然，他举起了手中的青霜剑！
“小心！”江河大叫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特警们都扣动扳机，冲锋枪喷出火舌，炽热的子弹交织成一张火网。青霜剑挥下，室内气温登时一变，雪花纷飞。弹雨与蒙蒙冰雾相互侵吞，洁白与血红交映，那么一刻，世间只剩下这两种色彩。
白雾散尽。陈卓用青霜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欲坠。他身上，有三五处弹孔，正在向外汩汩涌出鲜血。而对面，特警们都凝立在原地，化为一座座冰雕。
江河也未能幸免。他做出向后跃起的姿势，却僵硬的跌倒。但最后一刻，江河掷出了手中的罗盘。
“靠——你——了——”江河竭尽全力的大吼。声带仿佛也冻结了，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
罗盘在半空中分解，茶色灵光散布开去，又重新收拢。原地出现一个身穿阿玛尼西服的中年男人，矜持的整了整衣领。
“器灵？”重伤的陈卓一瞬间失神。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器灵为什么有男人？江河的器灵——竟然是个男人？
他顾不得多想，勉强支撑起身体，青霜剑对准了张先生。但对方毫无上前搏斗的意思，口中念到：“元亨利贞，气运加持！”
伸手一指，一道灵光从指间飞出，灌入僵硬不不动的苏夜的前额。
咔咔咔——
苏夜身上的冰晶簌簌下落。就像一条蛇脱去雪白的外皮。苏夜从冻结中解脱出来，高举的灵犀锤放出光芒。
“乾坤倒转！”
酝酿许久的绝技，终于得以施展。
愤怒、恐惧、忧虑、自责……种种情感和心锤灵犀贯通，在双方的灵魂中往复流转。一层看不见的薄膜被冲破，一切豁然开朗。
久久未能提升的契合度，在此时终于有了突破！
灵犀锤金光大作，整个锻造室内，一切金属物件都哗哗作响，似在回应某种召唤。铁锭、火钳、长钎、剑胎……它们纷纷飞舞到了半空，在磁力的风暴中狂乱的盘旋。地面开始龟裂，一根又一根金属长矛生长出来，宛若加快了千万倍时光的农田。
陈卓一阵恍惚。他感到左脚剧痛，一根金属长刺自下而上，从脚面传出。鲜血喷出，他大吼一声，痛苦的躬下身子。
更多的金属长刺生长上来。陈卓挥动青霜，将长刺一一斩断。冰霜布满地面，凝结成坚硬的冰棱。长刺受到阻碍，一时无法涌现。
但，天空中的金属暴雨已经泄落！
顿时，嗡嗡的震颤声连城一片，仿佛亿万只蜜蜂在煽动翅膀。各色光芒闪烁，化作密集恐怖的骤雨，向着陈卓攒刺！
青霜爆出一团光辉，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爆发出来。那些铁锭、长钎、剑胎……都被切成数段，向四面八方飞溅出去。它们有的插入墙壁，有的在屋内反弹着。半截火钳从汪诗贝额头擦过，鲜血慢慢淌下来。
——暴雨初歇。
以陈卓为中心，破败的金属物件散落成一个环形，向外面渐渐铺开。但他并未挡住全部的攻击，一根断开的剑胎插入大腿，还有半根长钎刺入左肋。陈卓单膝跪倒，青霜插入地面，用力支撑着身躯。
热血从创口喷涌出来，渐渐融化了地面的冰霜。
“苏夜……你……”陈卓大口喘着气。他竭力抬头，盯着苏夜的脸。那张面孔朦朦胧胧，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还看到了汪诗贝。那个女孩贴着墙角，正在朝苏夜的方向跑去，她按着额头，有血迹从指缝间渗出。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器灵张先生身上。
“器灵……也有男人吗？”陈卓问着，但声音低微到自己都听不清楚。
“咳咳……”张先生咳嗽了一声，看上去颇为难堪。但很快，他重新调整成一幅世外高人的模样，淡淡地说：“器灵当然可以是男人。只是前人开辟了道路，后人因循守旧，不知变通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陈卓喃喃着。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似乎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从里面升腾起来。
“苏夜！”陈卓用尽全部的力量高喊着，他盯着苏夜，露出恳切的神色，“我……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苏夜问。
“帮、帮我照顾……青霜……”陈卓喘息着，“别……让她在黑暗里……太久……她很怕黑……”
苏夜犹豫了一下。他不太明白自己能如何照顾青霜，又如何能帮她摆脱黑暗。但此时，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答应你。”他说。
陈卓露出了笑容。他低头看着青霜剑，眼中露出从未见过的温情。陡然，他拔起青霜，反手刺入自己的心脏！
“陈卓！”苏夜大叫一声，却来不及阻止。
所有人都惊呆了。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汪诗贝瞪大眼睛，嘴唇开合，却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半截剑身从后背透出，那温热的心头热血汩汩流淌。淡青色的长剑被鲜血染红，微微颤动，发出凄婉的铮鸣。
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浮现。那是阿青。素来毫无表情的面庞上凝固着悲戚。似乎全世界的沉痛都倒入了心头。
她张开双臂，环抱住陈卓。
“阿青……”陈卓微笑着，伸手去抚摸她。但，手掌只是穿过了空气。渐渐地，抬起的手臂落下，陈卓垂下头，再也没有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