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哲人说过,人最难的就是了解自己。苏夜也不例外,尽管分析过自己的性格,得出冷静、缜密、细致等等特点……但冷漠这个词汇,却头一次被加在自己头上。
苏夜缺乏热情。他不是有点事就兴致勃勃,充满好奇心的那种人。他知道自己有点儿压抑,有先天的性格使然,也有幼年变故的因素。
难道说,压抑着,压抑着,心中那点儿热血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了吗?
并不是这样。
苏夜回忆自己的经历。从心锤灵犀觉醒开始,短短一个月,却过得比一辈子都要波折精彩。他恐惧过,愤怒过,爆发过。血仍未冷,但笼罩在头顶的阴霾也越来越沉重。
阴霾来自陈卓,来自九卿、来自天工会、警察、甚至自己和汪诗贝的关系……以及那些无法言明的,似乎在世界尽头注视自己的既定命运。
众生皆苦。苏夜也是其中之一。那些悲惨的女性值得同情,苏夜也付出了同情,以及愤怒。于是,他不顾一切的爆发,攻击了陈卓,然后拒绝陈卓的一切要求。
苏夜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总有人要求更多。
比如江河。在苏夜自省内心的时候,他已经滔滔不绝讲了很多很多。多到,苏夜基本上一句都没听清。
“我说!”江河终于住了口,他瞪着苏夜,“你不会真在发愣吧?”
“难道是假的?”苏夜问。
“就是说……我刚才都白说了?”江河额头绷起青筋。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没怎么进耳朵,但江河说出什么?无非是那些中二热血的言论。苏夜摇摇头:“我没有合作的意思。”
“天性薄凉啊。”江河吸着气,用手指着苏夜,“怪不得和陈卓走得那么近。嘿,你确实该加入九卿!”
“你真这么想?”苏夜看着他。
“呃……”江河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身负的另一个任务,叹了口气:“我是来邀请你加入天工会的。”
“你能代表天工会?”
“我有这个权限。”江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如果天工会都是你这样的人,我觉得还是不必了。”苏夜说。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江河大怒,“热血有错吗?正义感有错吗?想要守护世界也是错吗?”
“都没错。”苏夜叹息,“可惜我不是这样的人。”
江河没再说话,愤怒的表情一点点冷却下去。他并不傻,听懂了苏夜的意思。天工会的宗旨,和苏夜的理念并不符合。
“可你……你也不该加入九卿啊!”良久,江河蹦出这么一句。
“除了天工会和九卿,我就没地方去了?”苏夜嗤笑。他发展自己越来越喜欢这种笑,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受到了灵犀的传染。
“苏夜,我劝你一句。”江河说:“看来你想当个散人。但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九卿和天工会就是两个磨盘,要么进来,要么就被当成边角料磨成渣滓。”
苏夜沉默片刻,点头说:“谢谢。”
然后,他毫不停留的向外走去。江河看着他的背影,没再阻拦。过了片刻,张先生不知从何处走过来。
“他没同意。”江河语气低沉。
“不妨事。”张先生悠然道:“世事如网,他挣不开的,早晚还得想见。”
“有人能挣开吗?”江河下意识问。
“没有。包括你们那个陆地神仙林会长,甚至……”张先生往东方指了指,“传说中的那一位。”
江河怔忡着。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陌生。仿佛中二热血之下,还隐藏着另外一个灵魂,正在此刻降临在驱壳内。
片刻后,江河用力攥拳,大声道:“确认了!我江河从此又多了一个目标!除了拯救世界,还要挣脱命运的罗网!”
“不错。这才像你啊……”张先生欣慰的点头。
是在夸我?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充满了恶意呢?江河纳闷的想。
苏夜已经走得很远了。
他一直没回头,仿佛要逃避什么似的。横生的林木让他步履有些蹒跚。幸好不是盛夏,草木不算茂盛,否则保不齐会因精神恍惚而摔倒。
灵犀担忧的看着苏夜。打击有点严重,不知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尽管有些残忍,但苏夜必须振作起来——御灵师没有资格多愁善感。
没有结束,一切都在继续。灵犀想着陈卓离去前的那句话。这算不上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围绕苏夜的漩涡越来越大,现在只是陈卓、江河、松平诚……但在将来,更多的人和事将被卷进来,甚至整个九卿和天工会。
苏夜必须成长起来,才不至于在那一刻被碾得粉身碎骨。
不知过了多久,苏夜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山口。大约十几米高的一座小丘掩映着,上面生满了杂树。天气偏冷,树木还未返青,只有一片枯黄的色泽。
苏夜和灵犀绕过小丘,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公路从脚下蜿蜒而过,通向市内。更远处,则是一片苍茫。
“人不在。”灵犀皱了皱眉。
苏夜的心慢慢沉下去。就在他打算和陈卓摊牌之前,曾给汪诗贝使了个眼色。凭着多年的默契,汪诗贝明白苏夜的意思。
至少苏夜认为是这样,但汪诗贝并未出现。
苏夜强自镇定。他摸出手机,拨通了汪诗贝的号码。意外的是,电话迅速接通了。对面传来汪诗贝的声音。
“苏夜!你在哪儿?”
“山口。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
这句话让苏夜松了口气。但随即,他的脸色变了。
“陈卓送我回去的。”汪诗贝如是说。
“陈卓?”苏夜瞳孔骤然收缩。手机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他送你?他……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了?”汪诗贝有些纳闷。
“我不是让你——”
“我知道。可正巧碰上他了啊!”汪诗贝解释,“他说你有些事,就先送我回去了。你们不是朋友吗?哈,难不成你在吃醋?”
如果只是吃醋就好了!苏夜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他开口:“贝贝,你要小心陈卓。”
汪诗贝大约沉默了几秒钟。或许是一时没能消化苏夜的意思。她问:“到底怎么了?你真吃醋?”
“不,”苏夜想了想,决定还是照实说:“知道滨江杀人狂吗?就是他。”
“什么!”汪诗贝的声音顿时扩大了许多倍,叫起来:“他……你……你说的是真的?”
“警察都确定了。”
“怎么可能……”汪诗贝喃喃自语。并非她不相信苏夜,只是这件事太过震撼,让人无法接受。
“陈卓送完你就走了吗?”苏夜又问。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
“在家里等我,哪儿都别去。”苏夜嘱咐,然后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苏夜和灵犀上了一辆开往市区的公车。苏夜坐在最后面,他盯着窗外,目光有些怔忡。
灵犀捅捅他,问:“想什么呢?”
“祸不及妻儿——我记得御灵师有这个规矩吧?”苏夜偏过头来。
灵犀哼了一声:“汪诗贝算妻还是算儿?”
“别闹了!说重点!”苏夜有些烦躁,无意理会灵犀的小心思。
“有这条规矩。”灵犀意外的没有动怒,平静的回答:“但这就跟所谓的江湖道义一样,你以为人人都遵守?真要这样,你们苏家至于这么惨?”
苏夜下意识揪了揪头发。他想求得安慰,但灵犀从来都不会扮演这样的角色。两人都明白,虚假的安慰毫无意义,不如早一刻面对现实。
“陈卓会怎么做?”苏夜怔怔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