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习惯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对手是谁,都一样。这东西在自己手里会比较安心。他知道,有时那仍会叫他痛彻心扉。
苏夜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李璐的提案。但他不是那种只知道豕突狼奔的莽撞之徒,他看曹洒尘还在蓄势,便拉住李璐,极快地商议两句,定下了新的方案。
接着,苏夜奔向战场。他毫不迟疑,不管前方是风,是火,他迈开大步,像出山的虎。
“宇多田!”苏夜抡高灵曦锤,怒喝,“着我家伙!”
嘭!
热浪击飞了他。
以宇多田无关心为圆心,周围方圆半米,是她的领域。其中,光与热,这无形之物仿佛被赋予了实在的形体与灵性——
谁能越雷池半步?
苏夜当胸横锤,站稳当了。
他回想起来:最初邂逅宇多田无关心时,她随意挥洒,热力、火光、爆炸……长信也现身出来,拈针而战。
好不热闹。
——那都是玩笑!
苏夜胸中满盈不平之气,他愤怒极了:你一旦认真起来,我甚至连靠近你都做不到吗?
抬眼看去,曹洒尘已欺近宇多田无关心身前一尺之内!
高高举起的大夏龙雀亮得耀眼!
金刀像是太阳。曹洒尘握住了太阳!燃烧的太阳!
耳中传来不断的叮当声,宏亮而悦耳。这是大夏龙雀的金环叩击。
三枚金环,一环化作金丝,编成金甲,笼罩曹洒尘全身、头脸,金光流动着,将无尽的热浪抵开。然而真的有效?苏夜的目光透不过甲胄,可他疑心,在那跃动的金光里,曹洒尘或许已被烤得半熟——
那是个倔强的家伙,不战到最后一刻:血气蒸烧,骨肉脱离,他怕是不会卸甲……
还有一枚金环,曾借半瓶农夫山泉,为曹洒尘锁住火毒。将一个半死的人从奈何桥上硬拉回来。
第三枚金环,锁住了灵曦。
苏夜知道——就在最初的最初,陈卓也教给过他:不要以单纯的威力计算器灵的品阶。苏夜见过不少器灵了,但在其中,唯独曹洒尘的大夏龙雀,兼顾最多。
——他一定还藏着更强、最强的一击!
苏夜握紧灵曦锤,再度向前。
因为离得近了,苏夜能感受到,手中的命锤灵动许多,它正与金环中的灵曦呼应,说不定,再靠近些,就有挣脱的希望!
可惜时机太差。
他不是来给曹洒尘添乱的。
即将踏入宇多田无关心的“领域”,苏夜俯身,以锤拄地,低低地喝道:“起来吧——荆棘林!”
于是,大地颤动。
荆棘生长。
五金,谓五色之金也。黄者曰金,白者曰银,赤者曰铜,青者曰铅,黑者曰铁。五金造成荆棘——而堂堂舞阳苏家传人苏夜可以操控的,何止五金!
金、银、铜、铅、铁、铝、锡、锗、钛、锰、钒、钴、锶、锆、钨、铂、铱、**、钾、钡、锇……
杂糅黄、白、赤、青、黑、红、绿、蓝、紫……诸色藤蔓爬行于地面。起先很慢,但在火光照耀下异常清晰,闪烁着鲜明的色泽。
藤蔓上遍布钩钩爪爪、尖刺与刃。
然后快起来。它们像蛇,有美丽的鳞片,带着对鲜血的焦渴挣动、舞蹈!它们是有生命的,因为它们试图夺取生命。
宇多田无关心连续两次险些绊倒。金属的荆棘想顺她的裤管爬上去——尽管在那之前,一旦射入“领域”,就被熔成金水,但总有那么一两种耐高温熔点高的。
例如:钼。熔点:2617°。
例如:锇。熔点:3054°。
例如:钨。熔点:3410°。
鹦鹉寺公园的地下没有矿脉,但苏夜随身带了。因为带得不够多,他甚至玩出花样,在其他金属外头裹上薄薄的一层,然后兀然挑高,再将其撤去,于是,汩汩的金水炸裂!
“呀!”宇多田无关心猝不及防,竟着了道。一滴黑铁溅到她的面颊,把浓妆抹花了。
“苏夜!”宇多田无关心怒喝。
她转过身,青铜鎏金长信宫灯的灯罩下,光射如枪!
苏夜躲不过。他根本没躲。他祭出了“荆棘林”,随后就猛冲出去——他冲向曹洒尘!宇多田无关心射出的那一道光束狠狠穿透了苏夜的左肩,在那里开出一个骇人的血洞,也灼焦了筋肉。
但那只教苏夜身子一歪,他趔趄着,倒在了曹洒尘的脚下。
“快!”苏夜叫道。
“你!统统去死吧!”宇多田无关心猛醒,顿时气急,她双手高举,手指奋力张开,仿佛将满天的火球一起抓在掌中似的!
随着恼羞成怒的叱骂,宇多田无关心猛可挥臂,腰身也弓得低下来,姿态略微显得不雅。
但是,此刻——
流星彻地。
数十枚虚悬高空的火球带动风雷,向着曹洒尘与苏夜直击!火球的速度那么快,曳出了流光的尾翼……
接着巨响!数十声巨响几乎在同一个刹那此起彼落地炸了!听在人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一个音符。
空洞。巨大。这是天上的雷霆。
黑烟翻滚。就像旺盛的云块,由地到天,胡乱地涌动。还有石块、土坷、泥沙、尘埃……为爆炸的巨力裹挟,义无反顾地跳跃,冲上高处。
再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
砸到某种坚实的事物上。
宇多田无关心擎住宫灯,冷冷地站着,观看她刚刚制造的这场爆炸。她紧皱眉头,哼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这一下徒劳无功。
黑烟还未散尽,里头传来苏夜的声音:“你对付我的这一招,现在能用了吧?”
“我封不住她。”曹洒尘的语气仍是淡淡的,“我跟你说过。”
“封不住就不封了?至少也试试呗。能让长信头疼一下,那也挺叫人高兴的。”这是个清脆的女声。
是灵曦。
她解封了。
苏夜拼死上前,为的就是这个。在解封的瞬间,他几乎想要趁乱顿脚就走——但他还是留了下来。
他闻到了非常轻微的肉香。险些吐出来。
曹洒尘……也许已经没有发出最后一击的能力了。联想到他始终不退,苏夜知道,他其实是在为自己与李璐争取逃亡的一线生机。
苏夜是个讲究人。
尽管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逃,但这个人情,他认了。
“我需要媒介。”曹洒尘道,“你去想想办法。”
苏夜想了起来,封印灵曦时,曹洒尘揪了他一根头发作法。
“你让我上哪儿找她的头发?”苏夜气急,“这大半夜的!”
黑烟散尽。
鹦鹉寺公园的夜里,没有什么风,天上的火球都掉下来炸裂了,黑暗卷土重来,只有宇多田无关心的手中,还擎着宫灯。
灯火微明。
照见了——一座冒着淡淡白烟的赤色堡垒。这是苏夜的“荆棘林”。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所有的金属枝条都收回来,摊薄,再摊薄……他卷起刀钩与荆刺,将其化为盾牌。再将数面盾牌拼成堡垒。
就像爱斯基摩人的冬屋。
苏夜、灵曦、曹洒尘,藏身其中。活下来了。
“好热。”苏夜道——堡垒被火烧锻,熔成了赤色,要不是在后方留出硕大的散热口,这就是个大号的烤箱。
曹洒尘不肯卸甲,或是不能。他淡然道:“你这么窜过来,打断我的招数,要是没有制胜的把握,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那还用说!”苏夜哈哈一笑,扭过头去。他与灵曦对视,两人清澈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