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看看江河。江河拧眉怒目地坐在轮椅上,上身前倾,鼻孔里喷出粗气。
“你还真把他腿打折了?”张铁悄声问。
苏夜哼了一声,往前走到轮椅旁边。“起来。”
“干啥?”江河直嚷嚷,“姓苏的,我就是要把你的暴行公诸于世!”
苏夜提脚就踹。
江河动作灵活,手往轮子上一按,轮椅飞快后退。同时嚷道:“喂!你干什么?”
“暴行。”苏夜快步跟上,继续踹他,表情坦然,“我空担个贼名多没意思,还是坐实了吧。”
“别价!”江河眼看避不开了,蹭地跃起老高,半空里翻个身,叮叮当当地落地,站稳了。他撇撇嘴:“这回算你赢。”
“这回?”苏夜冷笑一声。
“一直你赢行了吧!”江河无奈。
“赢有什么用,你们天工会还是阴魂不散的。”
“至少,我们没再打算把你赶出西安,这总算个福利吧?”江河说。
提到这个,苏夜就一脑门子官司。为了来西安,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天工会和九卿的前后围堵下,足足用了三个月。
进到西安以后,他很低调的租了个房子。谁知道,江河没过几天就找上门来了。这次倒是没轰人,就是缠着他,有事没事儿还要来个切磋。江河放言,如果苏夜输了,就得加入天工会。
但苏夜一直没输过。
“那我还得谢谢你。”苏夜撇嘴,“但我不明白,你总来找打是什么意思?”
“想着赢啊!”江河一脸的理所当然,“我输无所谓,不疼也不痒,可只要能赢上一次,你不就加入天工会了吗?我总是会赢的嘛!”
“想瞎了你的心。”苏夜道。
“我乃是豪宕不羁的男子。”江河拍拍胸膛,“所以,我决定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生气!”
“好好好,知道了。”苏夜挥挥手,兴味索然般地踱了出去。
“嘿!我还心雄万夫呐!”江河冲着苏夜的背影叫道。
“夫夫夫。”苏夜胡乱点头。
到了门外,他看见了谁,微微一怔。
“我回来啦。”灵曦穿着一件浅绿色连衣裙,轻悄悄地站在荷枪实弹、如临大敌的警察中间,对苏夜冁然微笑。
“你看见他们了?”苏夜问道。
“那个没什么用的吃货,还有一个长得挺像松平诚的小孩。”灵曦指点着,“往那边跑了。”
说着,她压低声音问:“有线索没?”
苏夜摇摇头。
说来也奇怪,天工会一直不肯让自己进西安,九卿的文件上也说明了这里将要发生大事情。可真到了西安,苏夜却什么线索也找不到。依旧是那座人来人往的西安城,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
“听说九卿又有动作。再搬个家吧,这回去城东?”苏夜和灵曦说着,往外走。
“姓苏的!”江河追了出来,正要说话,却被周围警察中混杂的一个穿白衣的中年人叫住。
苏夜抬头看去,陡地吃了一惊:好亮的眼!
中年人大约四十出头,相貌、身材都没什么出奇,但一双眸子格外炯亮,锐利的眼神仿佛在哪儿一停,就能钻出两个眼儿来似的。
中年人注意到苏夜的视线,就随意看了苏夜一眼,却没有过来攀谈的意思,回身继续对江河说着什么,神态严肃。江河苦着脸,连连答应。
又过了一会儿,警察、警车撤走,只留下两个民警拉封锁线保护现场,白衣中年人也离开了。
江河嘟嘟囔囔地走回来。
“去你家吧。”不等江河开口,张铁抢先道。
“也好。”
“张警官帮忙帮到底,找辆搬家车来呗!”灵曦心情不错,笑得甜美。
“这回我还真是来旅游的。”张铁苦笑道,“也就只能出把力气——灵曦,你劲儿比我大多了,也不稀罕,是吧?”
“谁说的?我就乐意自个儿歇着看别人干活!张警官,加油,我给你点赞!”灵曦比划大拇指。
张铁跟灵曦插科打诨,苏夜则默默思索。蓦地,他向江河发问:“那是谁?”
“不告诉你!”江河一梗脖子,小小地意气风发。
起先他插不进话去,一拍脑袋,小跑着从“叮咚居”茶馆大堂里把轮椅推了出来,哐当哐当地跟着大伙儿。
“好吧。”苏夜道。
“……你这就没劲了。”江河很是不满,“你还是当初好玩——现在你成天摆着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脸是打算给谁看啊?”
“杀马特!”灵曦叫道,“说什么呢?你皮痒了是不是?”
“哥特!”江河怒道,“这个梗你还打算玩一辈子啊?”
“杀马特杀马特杀马特杀马特杀马特!”灵曦小嘴一合一闭,喋喋不休,不但声音好听,还挺好看。
江河遭受暴击。
沉默有顷,江河还是忍不住,凑到苏夜跟前,窃窃私语般地道:“苏夜,说真的,你想知道那位是谁?”
“不想。”
“——姓苏的,你不讲道理!”江河急了。
“哦。”
“你这什么反应?你刚才明明问我来着!张铁,你过来作证!快啊!”江河大呼小叫,推着轮椅满街追张铁。
张铁打起哈哈搪塞,灵曦又来笑闹,刚刚一场小小的遭遇战便被抛到脑后。御灵师的日常似乎就是如此。
苏夜的家距离“叮咚居”茶馆所在的福德巷不远,两室一厅的公寓式小户型,收拾得很整洁。也是因为房间里并没有多余的东西。甚至没有诸如照片之类的饰物。这里的一切只是满足了两个人——事实上,也许只是一个人——的最低生活所需。
苏夜对张铁说,他今后的打算是:活着。
但他的家并不像活人所居。
整洁,但是冰冷。而且没有任何关于锻造的事物:工具、典籍,统统没有。苏夜仿佛已经死了心。
“还是这么煞风景。”江河迈步进来,打眼一扫,情绪顿时低落了,“每一次我都想找根绳儿出来在这儿上吊——哪怕多个鬼都是好的嘛!苏夜,你这凄风苦雨的可以称得上是门技能了啊。”
张铁也皱起眉头,但他没说话。他不像江河那样没心没肺。可是,他也认为苏夜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半年来,他对苏夜保持关注,不单是公务,更是因为私谊。
他害怕苏夜最终会走上一条自毁的路——说得确切些,他害怕苏夜会在那条路上一直走到头。
但他们都不了解,眼前所看到的都是假象。
自从苏夜拿到了汪诗贝的灵魂结晶。他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方向。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苏夜挑了九卿分部,杀了程煜,又挑战王东,一副要大干特干的样子。
这种行动引起了天工会的忧虑,九卿的杀心。苏夜的步履也变得十分艰难。等进入西安之后,苏夜决定换个方式,至少表面上别那么积极,别让人一眼就看出自己要干什么。
至少,别让江河看出来,给自己平添麻烦。
苏夜不理江河,径直走进房间,很快收拾了一个20寸小拉杆箱出来,Globe-trotter,他喜欢这个牌子。
但快要买不起了。
如果不动用陈卓早先悄悄打进苏夜账户的那一笔数额夸张的订金,苏夜或许会在心理崩溃之前首先面对经济崩溃。
江河、张铁对此心知肚明。
至少江河是在一心等着看笑话,可苏夜漠然的态度又一次刺痛了他。
“姓苏的!”江河陡地叫道。
苏夜抬头看他。
“姓苏的,有话我直说——话说我也直说了不是一回了,我求求你听进去好不好?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可能独善其身?”江河的语气非常正式,掏心掏肺,可是脸上表情却那么夸张、显得难受——类似对话,这一年来已经上演多次。
“这话我也说了不是一回:别来烦我。”苏夜沉声道。
“你要是死了呢?”江河气急败坏,快步绕到苏夜身前,指着他的鼻子,一副想要破口骂街的模样。
“借你吉言。”苏夜道。
“姓苏的,你当我是在开玩笑?就说今天,齿朵具足、还有那个倒霉小子——他奶奶的都直接找到你头上来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会死的。”
“凭什么?我说你凭什么?”江河一跳三尺高,却没忘了压低声音,“最近三个月,九卿的四天王已经有两个入了境!上次和你说过,你忘了?”
“嗯?”苏夜微怔。
“至少有一个是冲着你来的。就算两个都是,也不稀奇。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九卿为了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苏夜!”江河低低叫道,“换成我是东边那个人,我会亲自来找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