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苏夜……苏夜……”
有人叫我？是谁？这声音听着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苏夜怀疑自己在做梦，但还是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空茫，这是个空阔无垠，银子一样发亮的世界。只有一团火光在跳跃。
火光？
苏夜睁大眼睛，盯着那团火。
仿佛回应他的期待一般，那团火焰扭曲着，慢慢幻化成一个红衣中年男子的模样。他朝苏夜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苏……”时至如今，苏夜仍然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只好含糊过去。但语气之中，依旧蕴含着无可掩饰的惊喜：“你果然没死！”
“也许死了，谁知道呢？”苏吉利说。
“什么意思？”苏夜一怔。
苏吉利用手在周围比划一下，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梦境吧？”苏夜说。
“也对，也不对。”苏吉利说，“这是你的识海，我是苏吉利的一丝分神。离开本体后，他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
“那他……”
“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但怕是得修养上几百年了。”苏吉利说，“若是没有不死树这档子事，还能恢复的快些。现在么，只能慢慢来了。”
苏夜松了口气。对方既然这样说，那苏吉利多半没有事。沉睡百年听着可怕，实际上也很可怕。不过，只要没死，终究还不算最糟。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问道：“昆仑现在怎么样？”
“不怎么样。”苏吉利摇摇头，“不死树为了疗伤，反噬生机，把大家都弄得半死不活。嘿……我们也是头一次知道这种事。说起来，还要感谢徐福了。”
“感谢徐福？”苏夜笑了，“这算以德报怨么？”
“不是。”苏吉利说，“第一个，通过这事，我们明白了一些不死树的根由。现在才知道，昆仑未必是我们想象中的福地。我们培植不死树，谁知是不是反被不死树豢养了？想一想，真让人脊背发凉。”
苏夜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个可怕的推论。昆仑之人再也离不开昆仑，莫非是不死树故意的？如果是那样，当真是极为可怖。
“但这说得远了。”苏吉利摆摆手，“就算真是那样，也是你情我愿，怪不得旁人。我要说的是另一个：经此一役，嬴政的力量也被抽空了大半，将来要对付他，反倒容易了很多。”
“不对啊。”苏夜说，“那为何不死树没从我身上抽取生机？还有徐福，他也没什么影响。”
“你们不是昆仑的人。”苏吉利说，“恐怕你不知道，嬴政早就将自己转化成昆仑的一员了。否则，就算他背靠一个帝国，也休想斗得过我们。”
“怪不得。”苏夜叹了口气，“叶法善说我是昆仑的变数，原来应在这里，看来也有几分道理。只是，就算没有我，徐福一样会对不死树出手——”
“那他就会把不死树整根拔了去。哪儿还轮到我在这里同你从容谈话？”苏吉利说，“所谓天机之事，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
苏夜点点头，说道：“昆仑的事情，我算明白了。苏……前辈，您答应过我，要为贝贝疗伤，看您这样子……还能办得了么？”
“若我不是一丝分神，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苏夜苦笑了一下，打断说：“您的意思是，现在则办不了，对吧？倘若是这个意思，您前半句真没必要说。”
苏吉利不以为意，笑道：“我是办不了，但不是有你在么？之前听你的意思，什么舞阳苏家，赫赫有名？”
“您口中那个‘什么舞阳苏家’，就是您的后裔。用这种口吻来嘲讽，真的好么？”苏夜反问。
“我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我的后辈，竟做出这样一番事业。”
“那又怎样？得罪了朝廷，还不是东躲西藏，星流云散？”苏夜叹了口气，“到如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真是可悲可叹。”苏吉利神色淡然，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可悲可叹”了。旋即，他摇摇头：“抱歉。隔得太久，仿佛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苏夜表示理解。
“你那柄灵曦锤，是当初我的兵器。”苏吉利说，“那时人们还叫我祝融。按你的时间算，约莫有五千年了吧？”
“不可能！”苏夜愕然，“那灵曦为何不认识你？”
“我铸造那柄锤子的时候，并未灌灵。”苏吉利说，“我又不是御灵师，灌灵何用？但那锤子到了后人手里——也就是舞阳苏家的开创者吧——倒是制成了器灵。在昆仑我见了一眼，那小姑娘性格刚烈，挺有意思。”
“等等！你说……你不是御灵师？”苏夜一怔，忙问：“你现在是器灵，我自然知道。但你的意思是，当初你也不是御灵师？那昆仑上下的人……都这个样子？这……这怎么可能？”
“看来你一直以为，上古封神之战，是一群御灵师的大战了？”苏吉利摇摇头：“错了，若只是御灵师，他们有什么可争的，又封什么神？所谓上了封神榜，不过是隐晦之语，其实就是争夺进昆仑的名额。”
苏夜听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道：“那……您也参与了？《封神演义》的故事里，可没有您的名号。”
“传奇话本，又怎么能当真。不过捕风捉影，似是而非罢了。”苏吉利说，“但我确实并未参与，因为昆仑圣地，就是我参与营造的。”
“稍等一下……”苏夜脑子有点乱。他晃了晃头，才说：“您说您参与营造昆仑……我倒不是不信。可……您不是御灵师，又不是器灵，比萧天那帮人还多活了一两千年……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一种长生法。”苏吉利叹道：“和器灵锻造异曲同工，却又截然相反。从一开始，就以自身为器，再辅以器物融入自身。只是这一法子，知道的人极少，并未太过流传。而且，它有一个致命隐患。”
“什么？”
“它根本无法长生！”苏吉利说，“随着时间推移，生机流散，终究要死。而且时时要防备器物反噬，抗不过去，就会变成真正的器灵了。”
“所以，你们制造了昆仑？”
“不错。”苏吉利说，“可惜啊，正如你看到的，昆仑又怎么样呢？不过是作茧自缚，苟延残喘罢了。”
苏吉利身上火光跳跃，似乎代表了并不平静的内心。隔了一会儿，他又说：“我只是奇怪，徐福从哪里打听来的那么多秘辛。就算是嬴政，知道的也没他多。尤其是不死树的消息，并未在外面流传啊。”
“我不知道。”苏夜摇头，“徐福这人太神秘了。你说他的智慧来自天授都行，反正他是个疯子，上苍钟爱这样的人。”
“没有这种事。”苏吉利摇摇头，“世上知道不死树的，除了昆仑之人，那就还有其他几个秘地。瀛洲、方丈、岱屿、员峤、蓬莱……你说徐福去过海外，寻找仙山？”
苏夜刚要答话，忽然轰的一声，整个银白色的空间都震颤起来。眼看着，碎片晶落如雨，苏吉利的身躯变得愈发虚幻飘摇，宛若风中烛火。
“你要醒了。”苏吉利的声音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便如此吧。若有机缘，或能想见。反之……”
“等等！”苏夜连忙叫起来，“贝贝呢！修复铁册天书的办法是什么？”
“你自然会知道。”
苏吉利的身躯陡然崩散，化作亿万星火坠落，融入苏夜的识海。顿时，一股庞大的信息冲入灵魂，仿佛海水倒灌，汹涌无比。苏夜只觉得灵魂深处传来撕裂般剧痛，眼前一黑，再次昏迷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