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被日本人誉为“圣岳”。
它是日本第一高峰，海拔近四千米。山顶终年积雪，皑皑似玉。山体呈现一种完美的锥形，仿佛倒悬的日本折扇。有诗人曾用“玉扇倒悬东海天”来形容，甚是贴切。
经过数百年的传扬赞美，富士山几乎成了日本的象征。无论何时，总是游人如织。幸而这里林木茂盛，空廓悠远，几分喧嚣也改不了整体的幽静。
苏夜跟在一队游人身后，沿着山道慢慢向上。前方有一座鸟居——类似中国牌坊的东西——横跨在道路上。木头斑斓，极为古旧，给山道平添几分历史的味道。
“这样走上去，就到了浅间神社了吧？”苏夜看着鸟居问。
“是啊。传说中，鸟居是神域的入口，人神分隔的界限。可你瞧，这么多人，每天都在踏入这神圣之所。他们当真带着善念么？只是玷污了神居罢。”
为他解说的，居然是太师。
太师穿着一身传统的青灰色和服，足踏木屐。在优美风景的衬托下，他更显得慈眉善目，姿态悠闲。很多人都下意识投来善意和尊重的目光——这样的老者，代表着日本的文化呢。
但没人知道。就是这般和善的老人，正打算将整个世界毁掉。
“怎么说呢？”苏夜苦笑，“你真没必要，无时无刻都在和我灌输这些。该没用的，还是没用。”
“直抒胸臆，有感而发。”太师说。
“真是爱憎分明。”苏夜说，“我还以为你打算把登富士山的游客都一锅儿烩了，来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呢。”
“有何不可？”
“你认真的？”苏夜眨眨眼。
“你可知将来的世界？”
“这问题深了。”苏夜笑笑，“要说展望未来，科幻电影里有的是。但我猜你问的不是这个。”
“我们的志向，主上成功以后。”
“原来不是科幻片，是恐怖片。”
“那是桃源世界。”太师说，“人变成了器灵，个个长生不死。再没有争斗，只需关注精神，挖掘自我。”
“你这是做梦。”苏夜说，“七十亿长生不死的器灵，这地球还不挤爆了？天哪，我想了想，简直比任何恐怖片都可怕。”
“七十亿？为什么这么想？”
“难道不是？”苏夜一怔，“你们不是要把人类都转化成器灵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太师叹了口气，“你要知道，人类的进化至今，无论肉体还是精神，反比古代差了。转化的成功率……哎，实在不高。”
苏夜停住了脚步。
“多少？成功率是多少？”他问。
“千不存一。”
“什么？”苏夜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瞪大眼睛，就那么看着太师。无需计算，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比率。东京一千多万人口，来这么一下，就一万都不到了！
“苏夜，你怎么了？”太师平静的与他对视。
“我本以为……”苏夜舔了舔嘴唇，“本以为你们想给人类的进化换一条轨道，本想着……呵呵。原来，你们想来一场大洪水，却连诺亚方舟都没造好！”
“诺亚方舟只活了两个人。”太师指出，“而按我们的计划，全世界还能剩下七十万……器灵。”
“哈哈，好仁慈！”苏夜讽刺。
“主上也没办法。”太师叹息，“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这就是人类必须付出的代价。只有一场浩劫，才能去芜存菁，浴火重生。”
“光看你的脸，还真以为悲天悯人呢。”苏夜说。
“所以，你改变主意了么？”太师问。
“并没有。”
苏夜答得很果断。令太师都有些意外。他怔怔瞅了苏夜片刻，摇摇头：“说实在的，我越来越担忧了。”
“猜来猜去，又何必呢。”苏夜摇摇头，说道：“说起来，今天你带我来富士山，不只是为了讲这番话吧？想必，更不是让我看风景的。到底什么事，不如直说。”
“从未有隐瞒之意。”太师说，“主上想要见你。”
“见我？这里？”苏夜一怔，抬头瞧瞧白雪皑皑的富士山。他眉头微皱，“你别告诉我，徐福就在富士山顶——难道就在浅间神社？”
“浅间神社说是神之居所，实则已被凡俗玷污，主上怎会踏足？”太师摇摇头，“跟着我来，自会到了。”
“装神弄鬼。”虽这么说，苏夜也很好奇。这富士山是著名的风景胜地，每天游客多如过江之鲫，徐福要建据点，为什么往人堆里扎？这实在不符合九卿的风格啊。
太师不再说话，安步当车，向山上走去。苏夜跟在后面，边走边看。他们速度虽然不快，但耐力悠长，不疾不徐的一直前进。大概过了三个小时，已然抵达了富士山顶。
此时天色渐晚，夕阳坠入云海，万张光焰化作温柔一抹。那云，那山，那雪，都沾染了浅浅的粉红。
游客已经不多，大都循着山路返回。苏夜和太师站在峰顶，看着火山口内两汪碧透的湖水，久久出神。
良久，苏夜打破了沉默：“你是说，徐福泡在水里？”
太师没说话。火山口周围有一圈围绳，大概是免得游人误入。他一只手搭在绳子上，向下眺望。峭壁黑峻峻的，夹杂着红与黄。一颗石块或是被风吹动，咕噜噜滚落下去。
“我们九卿求贤若渴，有容人之量。主上更是气势宽宏，胸襟广博。”太师突然说。
“所以呢？”
“所以这次就算了。下次再对主上不敬的话……”太师看了他一眼，“兴许我会让你尝尝泡在水里的滋味。”
苏夜耸耸肩。
天色越来越晚，渐渐十几米外都看不清晰了。太师打了个手势，翻越围绳，沿着峭壁向下走去。苏夜紧随其后。火山口的峭壁不算陡，普通人都可攀援而下，对这两名御灵师来说，更是如履平地。
没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火山口的底部。从上面看，两座火山湖不过两汪清水，但到了下面，又显出几分气势来。
除了这两座湖，火山口底部还遍布着一些洞穴，朝里一望，黑洞洞的不知深浅。这都是当年火山喷发是留下的气孔，苏夜猜测，要是跳进去，大概能直达山腹。
有些气孔还在冒着热气。向人们表明，这座火山并未死去，只是正在沉睡。
“上一次火山喷发是哪一年？”苏夜突然问。
“1707年。”太师朝前走，头也不回的说。
“已经三百多年了吗？”苏夜说，“我在想，要是赶上游人最多的时候来一次喷发，那可就糟糕了。奇怪了，来这里旅游的居然都不害怕？”
“不会再喷发了。”太师说。
“为什么？”苏夜一怔。本能的感觉到，这句话里隐藏着大量的信息。
太师没再答话。靠近中央的位置，两湖的东侧，一道白色烟柱袅袅升起。太师在烟柱前停下，看着脚下的岩洞。它直径有两米多，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白烟滚滚，似乎是蒸汽，又带着几分硫磺的味道。
“跳下去。”太师说。
苏夜看看岩洞，又看看太师，说：“我记得你刚说，九卿有容人之量，徐福胸襟广博？”
“没错。”太师点点头，“跳吧。”
苏夜嘴角一抽。
“主上在下面等你。若担心，我先走一步。”太师说着，向前一迈。倏然，他消失在蒸汽弥漫的洞口！
苏夜一愣。太师走了，徐福在下面。等于自己再没人看管，大可以一走了之。
但……真的能走么？
苏夜苦笑了一声，纵身跳入洞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