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的总部在东京。
和天工会不同,九卿把总部矗立在明面上。那是一片占地颇大的产业园区,中央有一座高达几百米的地标性大厦。上面挂着大字:九卿株式会社。
在日本,这个会社挺有名。似乎各行各业都有它的触角。娱乐业、金融业、零售业、运输业……不一而足。但要问它的主体经营模式是什么,大多数人都会瞠目结舌,说不明白。
若要苏夜来回答,答案就很简单了——******活动。
在苏夜看来,九卿一直在干这种事。肆无忌惮的杀人,搞破坏,反正他看到的就是这样。尽管这几天在九卿总部做客——或者说软禁——让他看到了不同以往的模式,但苏夜觉得,那些产业只是为“******活动”提供掩护以及资金支持。
从某种意义上说,苏夜想得没错。但九卿的人不这么想,他们一直认为自己在做一份伟大的事业。
就立场而言,他们也没错。
所以,苏夜在九卿总部呆的很不舒服。就像一个正常人进入了疯子的国度。尤其是,负责接待——或者叫监视——他的人,叫做太师。
太师,三公之一,徐福坐下最强的三人之一!当然,现在应该说是两人,毕竟太傅已经死掉了。
对于太傅的死,太师似乎毫不在意,依旧和苏夜谈笑风生。他说:“在我看,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纵观上下,竟是和平的时候少,打仗的时候多!好好一个世界,竟弄成这般污浊的模样,可悲可叹。”
谈话的地点是在一个临湖的水居。九卿总部的风景确实不错,这片人工会仿照著名的琵琶湖开挖,颇有几分志趣。水居有个平台,苏夜和太师就在平台上盘坐,身前摆着小酒尊。湖风吹拂,颇为舒爽。
太师看上去比太傅年轻,但也有五十多岁了。不说话的时候,他面容平静,十分祥和。可一旦谈论理念,眼中就会冒出那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苏小兄弟,你觉得我说得对么?”见苏夜发愣,太傅询问道。
“我反驳不了。”苏夜端起小酒杯,一口饮尽。这是低度的清酒,十分清冽爽口。苏夜砸了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如此说来,你也赞同我们的理念了。”太师问。
“那是两回事。”苏夜摇摇头,“这就像你问我偷东西算不算犯罪一样,我肯定说算。可按照你们的法律,偷东西就要枪毙,这我可不能赞同。”
“哦?”太师也端起酒杯,但没喝,看着苏夜问:“你的态度呢?”
“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怎么抢救?”太师摇头,“几千年过来了,有什么变化么?人呐,是一种永远不会反思的生物。”
“距离上一次世界大战,已经快八十年了。”苏夜说,“再也没有发生战争。你瞧,人类不是学会反思了吗?”
“没有战争?”太师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苏夜,这话你自己可信?”
“这个……”苏夜窒了窒,讪讪道:“起码没有大规模战争罢……”
“那是因为投鼠忌器!”太师冷笑,“要不是因为那个东西,这世界早不知打成什么样子了。没有那东西的国家,不是被欺负得很惨么?”
所谓“那东西”,自然是核武器。苏夜觉得,太师这番话,一点错都没有。他沉默片刻,说道:“论迹不论心。别管什么原因,终究是太平了一些。”
“你的要求可真低。”太师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苏夜,原本以为你是个有志向的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我承认,自己没什么大追求,甚至有些自私。”苏夜点点头,“我最大的志向,就是能够不受拘束,自由自在。”
“这志向可不小。”太师弯了弯嘴角,“世间能有几人做到?”
“是啊,世间能有几人呢……”苏夜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慢慢饮尽杯中酒。
“你说自私,确实没错。”太师说,“这志向虽不小,却只顾自己,对这世间万般丑恶竟置之不理——哎,苏夜。你是舞阳苏家的传人,本该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如今却……哎,当真令人齿寒。”
苏夜觉得画风不对。为什么谈着谈着,自己成了反派,对方反而看起来那么伟光正呢?他轻笑一声:“若这惊天动地的事情就是毁灭人类……那你还是继续齿寒吧。”
“穷则思变。”太师正色道:“所谓人类文明,几千年走来走去,不过是原地打转,不断碰壁罢了。如今,到了死胡同。你瞧着,用不了一两百年,必然自我毁灭。那些所谓制衡战争的玩意儿,最终会葬送人类自身。”
“这话是老生常谈了。”苏夜不为所动,“多少人都说过,没什么新意。反正我是不信的。你说一两百年人类就会毁灭?那我倒想等着看看。”
“哎。”太师叹了口气,“看来我是说不服你的。”
“理念之争,本来就难以相互说服。”苏夜说,“你看,我就没有尝试着说服你。就因为不想白费力气。”
“那我就不明白了。”太师盯着他,慢慢说:“你既然完全不赞同……又为什么同意与我们合作?”
是的。苏夜早已经同意了。
他醒后,直接见到了徐福。徐福提出一个要求,要他为自己修复一个器灵。而交换条件——其实没什么,不过是苏夜、灵曦、汪诗贝的性命。
苏夜不知道那器灵的作用。徐福没说,苏夜也没问。他不想给自己增加心灵上的负担。因为他知道,这件器灵,必定和徐福的计划有关。
徐福的计划是什么?对人类重新洗牌,创造一个只有器灵的世界。
他若成功,人类就完蛋了。
整个人类和三个人的性命,哪个重要?几乎所有人都会说,整个人类重要。那再问一次:如果你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呢?
世间又有多少人,能毫不犹豫的舍身取义?
反正看样子,苏夜是做不到的。如果只是他自己,能行。再加上灵曦和汪诗贝呢?这两人的砝码,足以压倒整个世界。
苏夜去倒酒,但酒樽已空。小小的青瓷酒杯泛着微光,映着湖光山色,莹润无比。他拿在手中把玩着,低头不语。
良久,苏夜抬起头来,淡淡道:“我自私嘛。你又不是不知道。理念归理念,行为归行为。我有不能放弃的东西,这些对我而言,比整个人类世界都要重要。但这不表示,我会认同你们的理念。”
“也就是说,你心口不一嘛。”太师说。
“还想怎么样?难不成,非要我心服口服?”苏夜笑了,“这未免太霸道了吧?”
太师摇摇头:“只是遗憾。”
“不必。真正能贯彻知行合一,百死不悔的。不是圣人就是疯子。而我,两者都不是。”苏夜瞅了一眼太师,“你呢,我看占一样。”
“我认为自己是圣人,你认为我是疯子。”太师说。
“可惜没酒了。”苏夜举了举空杯,轻笑道:“否则为这个共识,就当浮一大白。”
太师没有笑,就那么看着他。
“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想问。”苏夜说,“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合作,你又为什么苦口婆心,追问不休呢?弄得我都以为,自己一直宁死不屈来着。”
“因为你不是真心的。”
“那又如何?”
“我怕你弄鬼啊。”太师看着他,目光一闪。
“怎么会?”苏夜笑得很坦然,“你且看着吧,日久见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