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卿总部。
在人工会的西边,有一排灰色的房子。都不高,上下只有两层。中间围出一个院子,也只有几十平方米。
从那天回来开始,苏夜就住进了这个院子。这里,正是九卿的锻造房。
九卿也有锻造师,是天水罗家的后人。据苏夜了解,天水罗家当年也显赫一时。虽然比不上舞阳苏家,但也经常有器灵锻造出来。
天水罗家和舞阳苏家理念不太相同。苏家基本上不参与灌灵和制灵,而罗家是全套。苏家不是不会,而是不愿意沾染罪孽。
用罗家的话,苏家这是伪善。君子远庖厨,不忍宰杀动物,但依旧是要吃的。这不是伪君子是什么?老实说,这话有道理。苏家也不反驳。但有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明知是伪善,但只要紧紧守住,终究会避免朝恶的方向滑落。
罗家则生冷不忌,什么都干。或许冥冥中真有报应存在,千年大劫,苏家东躲西藏,最终苏夜还是收集全了祖上的秘藏,大可重振苏家。而罗家虽然没什么人去针对,但不知怎么,慢慢就衰落下来。到了如今的传人这里,基本上会的已经不多了。
如今的罗家传人叫做罗恒,四十多岁年纪。刚见了苏夜时,态度还很是倨傲。但苏夜接触了一下后发现,这人的水平没法和自己比,也就比当初的陈卓强点,而且有限。要知道,陈卓可不是什么锻造世家的人。
明白了罗恒的斤两,苏夜就没再和他客气。随便两句话,就说得罗恒灰头土脸,抱头鼠窜,把这个经营了好几年的锻造房扔给了苏夜。
从这方面,可以看出两点。一个是,罗恒确实还是个要脸面的人。另一个是,九卿上面肯定传下话来了,罗恒也算是找了个台阶。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锻造房,现在是归苏夜所有了。
苏夜站在院子里。院子中央有一个小石桌,还有两把椅子,有点像公园里常见的布置。石桌上,铁册天书摊开,直接暴露在阳光下。一层淡淡的光辉在书页上浮现,仿佛一层乳白色的泡沫。
苏夜并不是站着不动。他目光凝视着铁册天书,双手掐诀。这法诀极为复杂,快得目不暇接,就见十指如莲花般开放,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道虚影。大约一分钟后,苏夜迅速转身,跨步到了另外一侧,依旧结印,往复之前的动作。
一会儿功夫,他在四个方向结印完毕,仰头看天。双目直视太阳。炽烈的日光,竟不能让苏夜的瞳孔有任何变化。他拜了一拜,低头又朝铁册天书吐了口气。
陡然,一团炽烈的光从口中喷出!
这光芒宛若火焰,却由纯粹的光形成。光芒落在铁册天书上,与表面那层白光融合,顿时冲天而起,仿佛一道烈火!
下一刻,光芒消失,收敛到铁册天书内。此时此刻,铁册天书看起来再无变化,就连表面上乳白色的光也消失不见了。
苏夜坐在椅子上,汗水从额头上淌下,前后衣襟也湿透了。那样子,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搏斗似的。
隔了片刻,铁册天书光芒一闪,化作人形。汪诗贝同样身上都是汗,用手不住的扇着。一面说:“好热好热!苏夜,你这法子真邪门。”
“那你感觉怎么样?”苏夜问。
“这么一说,确实还挺好。”汪诗贝感受着,欣喜的说:“好像比以前更有精神了,身体也更有力量,整个人都变强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倏然出现,一掌向汪诗贝劈下!
“救命!”汪诗贝抱头蹲下去。
手掌停在她头顶,然后慢慢收回去。汪诗贝怯生生抬头一瞧,居然是灵曦!她不由大怒:“你干嘛!吓死我了知不知道?都不说一声的?”
灵曦摇摇头:“我还以为真变强了。”
“就是变强了!”汪诗贝气冲冲站起来:“你没看见我蹲防的动作比以前快多了吗?是不是!”
苏夜扶额。贝贝,你一定是气懵了……
“呵呵。”灵曦说。
“不管怎么说,这‘拜日法’还是挺管用的。”苏夜赶忙扯开话题,“再这样来几天,贝贝就能彻底恢复了。”
“这‘拜日法’是苏吉利教你的?”灵曦问。
“不错。”苏夜说,“我以前只知道修补器灵用什么五金法,但现在才明白,神魂方面的问题,未必需要外补。锻造一道,真是博大精深啊。”
“等她好了,你就要开始修八咫镜了吧?”灵曦问:“你真的打算修吗?”
“你应该问我真的能修好吗?”苏夜苦笑。
“那……能修好吗?”
苏夜一时没说话。隔了一会儿,他问:“你们觉得,我应不应该修好?八咫镜……我猜你们也清楚了,肯定是徐福计划中的一环。我这也算是助纣为虐了吧?”
灵曦答得很痛快,说道:“当然要修了。不修,恐怕徐福就要杀了你。苏夜,你可是苏家最后的血脉,苏家可不能绝后啊!”
“苏家比整个人类重要么?”苏夜问。
“在我看来,苏家更重要。”灵曦说,“你要是有个后代,也就罢了,随你去舍身取义。可惜……”瞟了一眼汪诗贝,“某些人死得太早,真不争气。”
“你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汪诗贝脸涨得通红,“又不是我想死!我……呸!你说得什么话!”
“你就别逗贝贝了。”苏夜摇摇头,看向汪诗贝,“贝贝,你的意思呢?”
“我不知道。”汪诗贝很是迷茫,“我不想世界变成那样,我的爸爸妈妈还……可是,我也不想你死。”
苏夜叹了口气。这种犹豫不决,何尝不是自己的写照。每个人都有自己亲近的人,都有自己的牵挂。儒家提倡仁爱亲亲,以个人为中心,家庭为单位,向外划出一个个圈子,到了最后才能兼济天下。无数人批判儒家狭隘,可谁又能否认,这本就是人类心底最真实的写照呢?
苏夜从来不是圣人,但他又不可能毫无顾忌的去作恶。这种摇摆,才造成了内心的痛苦。汪诗贝也一样。所以让她去选择,就等于苏夜自己在选择。
我还真是……苏夜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没什么可说的,修吧。总不能,我连最亲近的人都没法守护。”
他走进一间屋子。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工作台。八咫镜就摆在台面上,看上去仿佛蒙了一层灰。苏夜拿着八咫镜,重新走到外面。他把八咫镜放在了石桌上,任凭阳光在镜面上。
苏夜观察到一个极为奇异的现象。八咫镜看似是青铜所制,但根本不反射阳光。它的色泽,无论是在阳光下还是在阴影中,都毫无变化。炽热的阳光照射在镜面上,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吸收了。
过了一段时间,苏夜伸手去摸。发现八咫镜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变化。他微微一怔,回房间取出一支燃烧棒。一拧,燃烧棒变成了一根火把。苏夜把镜子放在火焰上烧灼——正如他猜测的,八咫镜将所有的热量吸收进去,而本身依旧冰冷。
“这个可有点麻烦。”苏夜皱起了眉。
八咫镜不光是神魂破损,本体也伤得不轻。但这面镜子的性质奇特,竟是热量无法加身,寻常的煅烧法能否成功,苏夜还真没有把握。
也许温度加到极高的程度,可以让八咫镜无法继续吸取。但这是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或许结局就是八咫镜彻底毁灭——被撑爆了。苏夜想了半天,觉得不该冒这样的风险。
“难道,要用冷锻法?”苏夜陷入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