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树消失了。地面上,摆着一样东西。
是一面镜子。
镜子通体由青铜制成,背面是一圈圈环绕的细密纹路,中间有个圆形的钮。但在镜面上,有三道鲜明的裂纹,几乎将镜子裂成数瓣。至于其他细小的裂痕,则是不计其数。
苏夜能感觉到镜子中的勃勃生机——这是极为反常的。如果不是这生机维持,或许镜子早已经四分五裂。但这生机,并不属于这面镜子。若用颜色来形容,那是一汪浓缩整个世界的绿意。
“不死树!”苏夜惊叫起来,“你用这镜子,抽取了不死树的精华!徐福,你还敢说不死树不是你弄死的?”
“不死树早已步入死亡的路途,那种苟延残喘的时光全无意义。”
“所以你加速了这个过程?”
徐福并没有否认。
“我可以看看么?”苏夜看着那面镜子,“我得知道,它究竟毁坏到什么程度。但说实话,我担心一碰就会碎掉。”
徐福微微一笑。一招手,那面青铜古镜悬浮而起,向着苏夜的手掌落下。苏夜伸手把它接住。
镜子入手,比想象中要沉重。冰冷的触感和几乎沸腾的生机形成一种极为诡异的反差。他没有感受到器灵的本体意志,但这不能说明器灵已经死亡。有一种微妙的灵性仍旧在镜子中存留。
“我不确定。”良久,苏夜慢慢说:“或许这个器灵本已经死了,但在不死树的生机灌输下,它维持着半生半死的状态。恕我直言,它比当初的青霜剑状态还要差,差很多。”
“我只问,能修好么?”
“也许能,也许不能。”苏夜说:“唯一的好消息是,不死树带来的庞大灵机和生命力,让它不再需要什么心头血。”
“这毫无意义。”徐福不屑地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此杀掉一万人。所以,我只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能,或不能。”
“我现在没办法回答。”苏夜摇摇头:“我需要时间,修复是一个过程。直到最后,我才能给予你回答。”
“希望是个好的结果。”徐福意味深长地说,“对我是这样,对于你,更是这样。”
“你在威胁我?”苏夜目光一闪。
“只是善意的提醒。”
苏夜沉默下去。良久,他开口说:“明白了。但在修复之前,是否可以告诉我,这面镜子的根脚?它——到底叫什么名字?”
“它的名字,你应该也听说过。”徐福不紧不慢的说:“在日本,人们叫它八咫镜。”
尽管有了一些心理准备,苏夜仍旧觉得被震撼了。三神器!又是一件三神器!八咫镜,号称天照大神的化身,太阳与光明的写照。
“我说。”苏夜看了徐福一眼,“不会三神器都在你那里吧?那么请问,八咫琼勾玉呢?拿出来瞻仰一下?”
“你先想想怎么修复八咫镜吧。”徐福说。
见徐福不回答,苏夜也就不再自讨没趣。他调转话锋问:“那么我是在哪里修?总不能在瀛洲吧?”
“如果你想,也未尝不可。”
“还是算了。”苏夜摇头:“这里一无所有,什么都是死的,晚上会做噩梦。再说,要用的材料,这里也没有。”
“你想要什么材料,我都可以给你带来。”
“我还需要一些大型设备,难不成你也运到这里来?”苏夜说,“还是算了吧。我看你们九卿的总部就不错,有人气,风景还好,什么设备也不缺。我说,你不会是担心我逃走了吧?”
“这个,我可不担心。”徐福笑了笑,“那就走吧。”
两人重新回到那间石室,盘膝坐在蒲团上。徐福把手一挥,太极图的光芒笼罩了整间屋子。下一刻,他们重新出现在富士山的地下洞穴里。
“你去吧。”徐福说。苏夜向外一望,太师依旧等在门口,朝自己微微颔首。
出门的时候,太师轻声在苏夜身后说了一句话:“苏夜,你可不要辜负主上对你的期望啊。”
苏夜笑了笑,没说话。
秦始皇陵。
叶法善正在盘腿打坐。他双手掐诀,口中默念,似乎在计算着什么。身后,三清图闪烁着莹莹的清光。
噗——
叶法善喷出一口鲜血。他睁开眼睛,面色苍白。
“你受伤了?”
在叶法善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他身穿白衣,娃娃脸,只是平素的嬉笑变得无比凝重。此人,正是天工会的会长林晨玉!
“天机反噬,祸事至矣!”叶法善呆呆的发了会儿愣,突然长叹一声:“错了!我竟是错了!”
“到底怎么回事?”林晨玉问,“昆仑出了问题?”
“昆仑无事。”叶法善摇摇头,“昆仑应了一劫,虽有损伤,终究逢凶化吉,颇有转机。我让苏夜去,是对了。可没想到,这一劫套一劫,我竟犯了大错!卦象大凶,应在东方,与苏夜有着关联。”
“东方?与苏夜有关联?”林晨玉一怔,失声道:“莫非……是徐福!”
叶法善的手微微一抖:“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林晨玉慢慢站起来,面沉似水,“看样子,徐福的大计划已然展开……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
“恕我直言。”叶法善叹道:“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那又如何?”林晨玉笑了笑,“一百年前我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今日,不过是为了那个念头……如今看来,终究是强求不得。既然如此,不如拼却一生,也死个轰轰烈烈。”
叶法善颇为愧疚:“哎,这件事终究是我——”
“和叶兄无关。”林晨玉说,“天机流转,终有其势。就算没有叶兄,依旧会是这个样子。只能说,殊途同归。下面的事情,换我来做好了。”
林晨玉向着叶法善微微拱手,身形刷一下消失。叶法善怔忡片刻,长叹一声,喃喃道:“天下自此乱矣……”
下一秒,林晨玉出现在一个纯白色基调的房间里。这里是杭州的天工会分部,距离秦始皇陵千里之遥。
但对于林晨玉来说,距离从来不是问题。他是空间大师,所谓长度不过是随意折叠的纸张。事实上,他很想一步赶到日本去,去组织徐福的计划。
他能做到,但他又不能这样做。面对徐福,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去得了日本,却解决不了徐福。经过多年的打探,林晨玉已经知道徐福要干什么,但他现在还不清楚,徐福打算怎么干。
只是,从叶法善的预言能够看出,至少和苏夜脱不开关系。那么,苏夜又在这件事里,扮演者怎样的角色,牵扯能有多深呢?
如果苏夜真的倒向了九卿那一边,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这些问题,萦绕在林晨玉脑海中,始终得不到答案。他开始怀疑,自己要苏夜去昆仑,阻止徐福拿一样东西,究竟是对是错?
他并不知道真相,也很难设想昆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把事实摆在面前,林晨玉仍旧会无法确定答案。一方面,苏夜确实阻止了徐福拔走不死树,让他只得到了半截。另一方面,苏夜也算是羊入虎口,反而成了徐福的助力。
若让林晨玉选择的话,恐怕他也只能沉默。
林晨玉离开白色的房间。外面,是一段小巧的水榭。庭院并不大,也就百十平米,却回廊曲折,颇得江南园林的三味。碧绿的荷叶漂浮在水塘上,随风微微摆动,涟漪泛开,一波波传递开去。
“那么,集结吧。”林晨玉轻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