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结界。
四个字，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它不是一个空好看的样子货，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旋转门。它很挑剔，需要资格。这个资格可以是神器——比如徐福手持的纯钧，可以是血脉——比如舞阳苏家，但绝不是身份或者力量。光凭力量，徐福达到了世间顶峰，却依旧不可能空手进入。
而林晨玉，有着炫酷的外号，霸道的地位，恐怖的势力……可惜，依旧在昆仑结界上碰了个灰头土脸。
他脑袋上撞了个包，从车上掉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仰起头，眼睁睁看着铜车马载着苏夜进入了结界内。
最后时刻，灵曦朝他默默做了个口型。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活该”！
肯定没看错，灵曦一直对他有意见。但林晨玉觉得很冤，他绝没坐上铜车马偷渡进去的想法——如果真能进早就进了。只是最后被灵曦骂得有些迷糊，把结界这茬给忘了。
“她是故意的吧？”林晨玉揉揉脑袋，苦笑：“一定是故意的。”身形一闪，消失在秦直道上。
“你是故意的？”苏夜问灵曦。
铜车马奔跑在结界内。和想象中不同，并不是一进入就看到了神山昆仑。他们依旧在一片淡蓝色的世界里奔驰，秦直道若隐若现。
“谁让他那么傻呢！”灵曦说。
“人家可不傻，没准儿逗你玩呢。”汪诗贝说。
“他脑子里有水，从一百年前就是了。”灵曦说，“天工会摊上这样一个会长，算倒大霉了。”
“要没有他，天工会也发展不起来吧。”苏夜说。
“也许吧。反正在我看来，他就是脑子里有水。”灵曦哼了一声。
“这个人很有趣的。”少女御者突然说。
“怎么？”
“上一次啊，我想想……大概是二十年前？”少女御者想了想说，“他就坐了一次铜车马。我跟他说，他没资格进入昆仑。可是呢，他不肯信啊。结果和这次一样，碰了一脑袋包。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又来了一次。”
果然脑袋有水……苏夜沉默了。
“还有多远啊。”汪诗贝看着四周毫无变化的淡蓝色，觉得十分单调。外面的奇异空间好歹还有变化的星云可看，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马上就到了！”少女御者说。
仿佛印证了这句话，前面突然光明大作，淡蓝色褪去，越来越强烈的光线驱逐了一切。车上三个人都用手遮住了眼睛。从指缝里，看到一座庞大的山峰轮廓，正在被光芒勾勒出来。
马车慢慢停下来。
苏夜他们站在车厢外面，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许久，始终无言。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山。没有树木，没有花草。褐色的岩石裸露着，就像怪兽呲着牙。偶尔可见的土壤干涸得如同饥渴的嘴唇，处处裂开。九层宫阙不复巍峨，它从中倒塌下来，仿佛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地震。依旧矗立的半截差互着，向苍天无声诉说。西方，不死树已然枯萎，枝叶全无，孤零零的巨大树杈泛着黑黄。
“这……”苏夜张了张嘴。他身旁，灵曦和汪诗贝全是同样的表情。过了好久，苏夜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看向少女御者：“这是昆仑？你确定？”
“没错。这就是昆仑。”少女御者说。
“但昆仑为什么这样？”
“战争。”少女御者说：“始皇帝率领大军攻入昆仑。但昆仑里的人也不会束手待毙。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甚至拖垮了大秦。”
“拖垮大秦？”汪诗贝举起手，“等等，你再说一遍？秦始皇进入昆仑之后，秦朝不是交给秦二世胡亥了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始皇帝会把皇位交给胡亥么？”少女御者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汪诗贝瞪大眼睛。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一个天大的秘密正在缓缓揭开。
“始皇帝原本以为，凭着他横扫天下的大军，以及那些强大的御灵师军团，足以攻下昆仑。但他错了。”少女御者目光一闪，“昆仑的力量来自上古，同样强大。这场战争相持不下，旷日持久。于是，他修建了直达昆仑的秦直道，又命太子扶苏和蒙恬将各种资源、人力、财富……源源不断运入昆仑，支撑这场战争。”
“等等！你说扶苏和蒙恬？他们被始皇帝毒死了！不，那是胡亥假传圣旨——”
“因为他们拒绝了始皇帝！”少女御者的声音冰冷，“始皇帝早就去了昆仑，死在平原津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扶苏和蒙恬更看重大秦，但胡亥——他答应了始皇帝！”
“所以他当了皇帝？”
“所以他当了皇帝。”少女御者说。
静。极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苏夜、灵曦、汪诗贝，每个人都不说话，他们都目瞪口呆。千古谜题竟是这样，这样的诡异，这样的荒诞，又这样的合情合理。扶苏和蒙恬的选择没有错。国家高于个人。但他们低估了始皇帝的疯狂，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可能把国家放在心中呢？他为了征服的欲望，亲手创造了统一的大秦帝国。同样为了征服的欲望，又亲手毁灭了它。
任何阻挡在他前面的人，哪怕是爱将，哪怕是亲生儿子，都会被无情的斩开。而秦二世胡亥，也不过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和替罪羊。
很久很久，苏夜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残破的神山昆仑，他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真是个疯狂的家伙……”
“可是，”汪诗贝又问，“刚才在昆仑结界外面，明明看到了完好无损的昆仑啊。”
“那是上古时期的留影了。”少女御者说。
“感情就是个广告。”苏夜摇摇头。他最讨厌这种事儿了。电视上的方便面广告里有大块的牛肉，新鲜的蔬菜，看上去吃一口能香掉牙。但真买到手里，你得用放大镜去找。
“走吧，说这个也没意思。”灵曦说。
苏夜点点头。得赶紧上山，看看上面发生了什么。叶法善说昆仑结界启动了时间凝固，但现在看来，一定又有什么变故，否则——不对，叶法善可没说昆仑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他离开时候，已经如此了呢？
但如果昆仑已经成这样了，还让他来拯救什么？
苏夜想不明白。但现在想什么都没用，重要的是做什么。第一步，就是得上山去看看。而且得小心，别一下子撞到徐福。
想起这个，苏夜问了少女一句：“你认识徐福么？”
“知道他，但没见过。”少女御者说：“这人你们得小心，当年他可是大秦最强的几个御灵师之一呢。”
“现在恐怕更强了。”苏夜叹了口气。挥挥手，和少女御者作别。
“好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回去睡觉！”少女御者也挥挥手，双手一扯缰绳。四匹骏马扬蹄，嘶鸣一声，掉头朝昆仑结界之外奔去。转眼工夫，铜车马冲入淡蓝色的结界，不见了踪影。
死寂的昆仑中，只留下苏夜他们三个人。汪诗贝突然有点害怕，靠近过来，拉住苏夜的手。灵曦瞅了一眼，一把扯过苏夜的另一只手。
“我说……”苏夜苦笑，“这个样子我怎么走？”
灵曦哼了一声，放开手，独自朝山上走去。汪诗贝看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苏夜无奈的笑了，也迈步上山。
往昔巍峨的昆仑，如今如死神的花园一般，在他们眼前徐徐展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