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绳墨在坑里望着林晨玉发呆。
林晨玉也呆了一阵。他身上有点儿脏,沾着些诡异的灰黑色污渍,细看的话,污渍里还有隐隐的血斑。
总之一身如晓雾般很漂亮的冷白色西装是彻底毁了。
林晨玉的头发也乱了,娃娃脸上神情古怪,他伸手在空中划拉着,喃喃地道:“糟糕了,这回糟糕了……”
“会长!”王绳墨陡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啊哈。”林晨玉点了点头,道,“是啊,我正要问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会长……”王绳墨傻眼了。天工会的高层人员当中有一个普遍的认知:会长很英明。会长很厉害。但会长一个月里总有几天特别不着调。
谁赶上谁倒霉。
王绳墨情知自己准是赶上了。妥妥的。
“说啊。”林晨玉追问道。
王绳墨只得从头说起,将他追索苏夜至此的经过说明。林晨玉听着听着,以手扶额,闭上了眼。
“会长?”王绳墨忽然觉得:可能不妙。
“你说,苏夜是奸细?”林晨玉问道。
王绳墨点点头。
“节哀顺变。”林晨玉表情沉痛,抬手拍击王绳墨的肩膀,“兄弟你错了。”
“啊?”
“错得离谱啊!”林晨玉用力地拍。
“会长!”王绳墨慌张起来。
“太离谱了!”林晨玉的力气特别大。
他们还站在苏夜以“乾坤倒转”旋出来的坑里,坑底因地震落满浮土,倒是浅了些,可也有十几米。
林晨玉拍击王绳墨的肩膀,王绳墨变矮了。
他两条腿全都插进地里——为消力,王绳墨努力挺着腰,模样就更可笑,像萝卜,被林晨玉“栽”着。
“会长!”王绳墨叫道。他多少是有些委屈的。
“脑子!你的脑子!”林晨玉弯下腰,向王绳墨露出灿烂的笑脸,同时伸出双拳,抵住王绳墨的左右太阳穴,使劲转动。
王绳墨忍痛,接着忍不住了,无奈之下,只得出手。他反手一剑,吴钩射出剑气,带着他身形上窜!
一跃,王绳墨出了坑。
但太阳穴还被林晨玉抵着。“那是苏夜!”林晨玉发了急,狠狠地道,“你折腾他干什么?他会是奸细?他是舞阳苏家的人!”
“我亲眼看见苏夜跟宇多田萤站在一起,会长!”王绳墨索性不躲了,梗着脖子,叫道,“我还亲眼看见他跟陈淹留接头!”
“那又怎么样?”林晨玉怒道,“我还跟徐福拍过大头照呢!”
“啊?”王绳墨懵了。
“……我就那么一说。打比方。没真拍过……听着,你不许告诉别人!”林晨玉狠狠瞪着王绳墨,叮嘱道。
“可是苏夜——”
“你没见过苏家人。”林晨玉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说苏家没出过坏人,但是,就凭‘舞阳苏家’这四个字,他说什么,你至少该听一听。”
顿了顿,林晨玉叹息一声:“小曹……曾经跟我说过,苏夜这人,心思很重。但他不坏。他是不会跟徐福站到一起的。毕竟……”
“但他是锻造师!”王绳墨道。
“是你神经过敏!苏家的传承断了!”林晨玉叫道,“就算能续上,只要苏夜跟命锤跟的共鸣度一天不圆满,他就一天不会越线!而你这样,不是把他往徐福身边去推吗?”
“会长——”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要再提。”林晨玉打断王绳墨的话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刚才我看见苏夜肩上有伤,你是……给他来了一下?”
“是。”王绳墨点头承认。
“用你的吴钩?”
“是。”王绳墨再次点头。
“好啊!”林晨玉在地震过后狼藉的山间来回踱步,履断树如平地,昂首抓狂,“你还不如行行好直接宰了他!”
“我……”王绳墨低头无语。
他的吴钩剑上有机关,苏夜挨那一下,或许……人就废了。
“我还欠他们苏家好几个大人情!”林晨玉踢得满地断落的树干、枝桠乱飞,几乎语无伦次,“我甚至还欠他爷爷一条命!啊?你倒好,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告诉我什么?你捅了他一剑!用你的吴钩!”
“会长,只要及时找他回来……”王绳墨低声道,“或许还来得及。”
“怎么找他回来?”林晨玉反问。
“呃……”王绳墨卡住了。事实上,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苏夜究竟去了哪儿——或是,林晨玉是从哪里出来的。
“快点儿,你说咋办?”林晨玉欲哭无泪似的,一个劲儿地抖手。
“会长,刚才我问你来着……你怎么会在这儿?”王绳墨叹道,“要找苏夜,是不是先从这里开始?”
“兄弟你太耿直了!”林晨玉一巴掌,又把王绳墨拍进了地里。现在已在坑外了,王绳墨下半身戳进了实地里。
他仰头直勾勾地瞪着林晨玉。
“……我来送信。”林晨玉沉默了一阵,说道,“纯钧丢了,这事儿不能瞒着人家。”
“瞒着谁?”王绳墨追问道。
“纯钧是有主儿的!”
“不是死了么?”
“小王你较什么真?”林晨玉气得直撇嘴,但还是作了解释,“是那个人的……前辈。”
“前辈?”王绳墨吃了一惊,道,“会长,你的意思是,秦始皇陵里,还封着一个古人?”
“不能算是封着,他只是无法离开。”林晨玉叹道,“本来,如果他肯帮忙,我们是有把握留下徐福的。”
“难道?”王绳墨又是一惊。
“是昆仑的人。”林晨玉道,“景龙观主,叶太素。他隐居于此。”
骗人的!
苏夜在往下坠落的时候,默默地想。
曹洒尘曾对他说,秦始皇陵已被封死了。可是,苏夜想不出,往骊山之内一直坠落,还能去到哪个其他不同地方。
这个世界上是有秘密的,当你窥见它的真实,有时会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苏夜这样认为。
——不久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苏夜向下坠落。他一手紧紧抱住铁册天书,另一只手,攥着灵曦锤。胸中的怒火渐渐褪色,理智回来,他确实感到庆幸:这是死里逃生。
然而,是被设计好了的吗?林晨玉的出现,不得不令苏夜疑惑。
双脚落到实地上。
周围一片漆黑。
“秦始皇陵。咱们又回来了。”金光一闪,灵曦现身出来,目光炯炯,四下打量。
“秦始皇陵!”汪诗贝的声音还很虚弱,却洋溢着考古专业出身的巨大的幸福感,“这是真的?”
“真的。”苏夜道。
他也认了出来。这里,他曾经是走过的。只不过,当时身边还有尸傀。还是兵马俑来着?苏夜摇摇头,记不清了。
竟恍如隔世。
那时,贝贝她还……
“贝贝,你真的没事?”苏夜问道。
“我……还好。”
“别硬撑!”灵曦哼了一声,“两条路,一是赶紧提高共鸣度,自动修复隐患;二是把铁册天书重新回炉——苏夜,你还没这个本事吧?”
“灵曦,你是说,贝贝她——”苏夜惊问。
“想想陈卓的下场!”灵曦道,“再这样下去,她会进入休眠。”
“休眠……”
“也许要一百年!”灵曦冷冷地道。
苏夜如遭雷亟。
他一个踉跄,以头抢地,狠狠地摔倒。接着,浑身颤抖不休——被王绳墨吴钩刺伤的右肩痛如火烧!
痛楚蔓延开来。苏夜眼前发黑,神志仿佛沿某条无人知晓的小径渐行渐远。
他昏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