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兄,英灵不远!”王绳墨低低一喝。
吴钩在手。
青光洒落。
——在骊山深处狼藉的土坑里,苏夜想要挥起命锤招架。但他用尽浑身精力,最多只将锤头些微抬离地面。
然后跌回。
苏夜仍不死心,他跟着王绳墨的低喝,也叫出声来:“起!”
坑底,一根钢刺破土而出!扎向王绳墨的脚底板。现在苏夜能做到的,只剩了这个。王绳墨一脚踢飞钢刺。
“很难看。”王绳墨道。为手刃苏夜,他跃进了这坑里。坑很深,总有十几二十米的样子,因为角度的关系,阳光不能完全照耀下来。
苏夜、王绳墨的表情都隐在黑暗里,而命锤的纹理和吴钩的锋刃是亮的。
难看又如何?苏夜瘫软脱力,再也无法动弹,似乎只有闭目待死。可是,难道就这样放弃吗?苏夜突然想到,就在刚才,汪诗贝问他:今后是个什么打算?
以眼下的情形看来,能打算的事实在不多。比较现实的选择也许是:托人挑一口好点儿的棺材?
——开什么玩笑!
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成为御灵师后,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突如其来的剧变而疲于奔命,没有安静思索的余裕……其实,我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世界的真实——九卿、天工会……昆仑!还有林晨玉、徐福……秦王嬴政!与器灵纠缠至今的历史,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我真的想要知道。
百多年前,曾祖的死……我理应查明个中蹊跷——去质问林晨玉!他是当事人!舞阳苏家岂是好欺的?
何况,舞阳苏家的香火传承……
我还欠着许多人情。江河、张铁、韩小素……曹洒尘;还有陈卓……还有更重要的:灵曦,贝贝……
今后是个什么打算?
我忙得很!
等等,我是要死了吗?
这不成!
而且这不对……好像……真有什么不对!
苏夜瞪大眼睛,看到青光闪烁。王绳墨的吴钩剑已经刺到眼前!
“等一下!”苏夜叫道。
青光后,王绳墨表情冷峻。他手起剑落,毫不留情!
“我说等一下!”苏夜气急败坏,高声叫道,“地震!地震了!你这白痴!”
噗。
吴钩剑刺穿苏夜的肩胛!
苏夜梗住脖颈,闷哼一声,不肯喊疼。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知从哪里又挤出一分力气,硬是挪动身体,试图避开要害。当然在王绳墨这等剑术大家面前,这并没有什么用。
但苏夜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
曹兄英灵不远?好吧我是对不住曹洒尘但我也是要为他报仇的如果要我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我也认了就算是赔他一条命又如何但王绳墨这白痴是真把我当成了杀人凶手这就不对头了我说我是不是也算有点儿冤枉——而且我一死贝贝怎么办灵曦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苏夜没死。
不是因为王绳墨突然间心生恻隐,或者手滑,苏夜最后的挣扎他收在眼底,那完全不能动摇他的心志与剑势。
但是——
突然间坑中生变!
地震。
苏夜仰面躺在地上,所以比王绳墨早一瞬感受到大地的震动。震动短促,而且尖锐!一股奇异的巨大力量陡然发出!
震得苏夜的身体向一侧弹开!
随即震动波及王绳墨。他仍将手中的吴钩剑刺了下去,但是刺偏了数寸。剧烈的震动本身还不至于令他失控,但地震来得太突然!
坑壁瞬时坍塌!
土块隆隆坠落。眨眼之间,猝不及防的王绳墨已闹得灰头土脸,苏夜更惨,大半个身体被活埋了,脑袋也只有一侧露在外面。
他的体力一时半会儿绝对无法恢复,动弹不得。
“喂!”苏夜大叫道。接着,嘴巴被大块的浮土、石片填满。他噎住了。但即使没被噎住,除了一声“喂”,他一时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叫王绳墨救他?
王绳墨刚还恨不得把他一剑捅死——而且他确实捅了。
大地在跳动。苏夜感觉到身下的土壤正向上隆起,仿佛要带动他的身体去迎接这个坍陷下来的深坑。
正好被深深埋住。
是真的吗?我这是什么运气!苏夜飞快转动脑筋:在即将被人宰掉的那个瞬间撞上地震然后被活埋——这种事有没有可能发生?
不可能。
苏夜不相信巧合。他觉得当下发生的事是有预谋的,也可能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差了,是九卿又派人来了?
来了一个可以制造地震的?
无论如何,这是一线生机!
王绳墨还是站在坑底。吴钩剑洒出青光,弹开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的土块、石块和夹杂其间的虫豸、树木残余的根系。
他在这场震动里护住自己,眼睛四下扫视。当然是有人在暗中捣鬼!王绳墨与苏夜一样确信。
他再次出剑!
先杀了身侧的苏夜!
当!
蓦地,铁册天书从苏夜胸前跳出,由一副单薄的甲胄变为原本书册的模样,直接抵挡住了吴钩!
王绳墨脸色不变,手腕向下一压!
迸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破。”王绳墨道。
铁册天书应声而破!
吴钩剑刺透了它。然后一甩,就将其摔进坑底的泥尘里。
“啊——”苏夜一下子吐出了满口泥土,他狂吼着,竟一跃而起!右肩的伤处猛可喷出血来!
血瀑横流!
“噫?”王绳墨又吃了一记猝不及防,虽然他也急急撤剑回来,还是晚了一丝,苏夜的血喷洒到他身上,血珠溅开,在他脸上画出惊心动魄的图案。
“王!绳!墨!”苏夜一字一顿,怒发冲冠。
王绳墨脸色凝重。他想要收回刚才评价苏夜的那句话。为了求生,苏夜的挣扎确然有些难看,但是,很明显对于苏夜而言,还有“别的东西”,价值凌驾于“求生”之上,可以令他爆发出超人的力量。
真是难得。
曹兄,总算你没有死于小人之手!
王绳墨没有说出心里的话,他只将吴钩剑向上一挑,郑重其事地摆出了“朝天一柱香”的剑势,冷冷地道:
“来吧。”
苏夜的脑子里全是怒火。浑身的鲜血似乎都在铁册天书被刺透的那一瞬间轰然上头,然后腾地烧着了!
他深深地看了王绳墨一眼。接着,转身走向铁册天书。
王绳墨高举吴钩,有些尴尬。
换在片刻前,他一定会出手。对付敌人——仇人——从来不讲道义。无须。不必。然而他刚刚在心里认可了苏夜的人品。
因为苏夜不能忍受自己的器灵被毁,毅然爆种。
王绳墨欣赏这血性。所以,要在这时不管不顾,出剑去捅苏夜,他就下不太去手。可要是不捅,摆着现在这个姿势不动,又挺奇怪。
王绳墨身子发僵,随着大地的震动,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他哆嗦起来。
“贝贝!”苏夜捧起铁册天书。
“嘿……嘿嘿……”汪诗贝虚弱的笑声在苏夜脑中响起,“我……没事的……苏夜,你放心……我不再是那个无时无刻不需要你守护的小女生了啊……”
“……你是的。”苏夜喃喃地道。
他猛地扭头,盯住了王绳墨。
“来吧。”王绳墨忙不迭说道。
“你——该死!”苏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啊,让我们进入下一回合——”
话音刚落,苏夜与王绳墨同时怔住。
如此不合时宜地,地震停止了。
骊山陡然沉寂。
“这是——”苏夜与王绳墨异口同声说话,又一齐止住。他们发现对方并不知情。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问题是:什么事情?
事情近在咫尺。
确切地说,近在苏夜身后不到半寸的虚空!
这是在深深的坑里,二十多米,阳光照射不到,坑底为阴影遮蔽。然而,在阴影中陡然又生阴影!
虚空,显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嗯?”苏夜似乎发觉到背后有事,刚要回头,却被什么撞了一下,脚底一空,竟然滑进了洞里!
一个人影与他擦肩而过。那人比苏夜从容多了,施施然地走出来,一边回头叫道:“都说了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着的这是什么急?”
接着他看到苏夜。
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却在百忙中把人认出来了,“苏夜,你怎么在这儿?”
苏夜没来得及搭话,他身不由己地向下坠落,耳边听到王绳墨匪夷所思的惊呼:“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