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寻常人,这会儿已经连滚带爬,但宋青然的表现显然出乎两位长辈的意料,她十分平静地走进屋子,浑身竟散发出一股股凛冽傲人的气息。
司徒毓炎不由眯眯眼,按说她这一辈子也算阅人无数,何尝见过像司宋青然这样没礼数,没教养的人?
但是这孩子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形容的气息。
“逆女?”宋青然唇边浮起几许不屑。
“你——”宋雍抬手指着自己的女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发现眼前这个人,和她的女儿有很大的不同,她目光冷然,神情里没有半分亲近,那股强烈的恨意像是生与俱来。
宋雍不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怒意已然消退,所有的训斥都显得苍白无力。
司徒毓炎在一旁也瞧出来了,一时无言。
堂上气氛凝默,宋雍十分尴尬,转头朝司徒毓炎笑:“小女就是这样的脾气,见谅,见谅。”
“无碍。”司徒毓炎摆手,暗揣这桩事……真是让人头大,他咳嗽一声,不得已来打圆场,“咱们现在是亲家,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吉日定在四天后,亲家你看怎么样?”
“一切但凭司徒员外作主。”
“好好好。”司徒毓炎点头,“那咱们,先去饭厅吃饭,吃饭。”
从吃饭,到饮茶,再到叙话,宋青然压根不看宋雍一眼,仿佛当他根本不存在,司徒毓炎愈瞧愈是纳闷,心道这是母女俩吗?怎么看着好生分。
司徒毓炎何等样人物,早已瞧出这母女俩不对付,略想想起身离去,单留下宋青然和宋雍在屋里。
然则宋雍看着自己的女儿,也是十分陌生。
仔细想想,她早年一直在外经商,宋青然虽是她的独女,却多半没有管教,任由她疯马一样在外跑,养成了任性不羁的性格,如今要想再收束,只怕半点可能都没有。
“青然,”宋雍想了想,和缓语气,“你如今啊,也是快成家的人,再怎么样,还是改了你从前那些臭脾气吧。”
孰料宋青然双眼盯着地面,跟没听到一个样。
“你怎么不说话?”
“请问,尊驾是谁?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这些?”
宋雍倒噎了一口气:“我是你……娘。”
“娘?”宋青然唇边扯开丝冷笑,“我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娘?”
宋雍默然。
“你不要再多说。”宋青然霍地起身,“我不是你女儿,你也没有资格,再来过问我的事。”
“什么?”
宋青然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司徒毓炎负手站在树下,默默地看着那个年轻女子远去的背影。
是一种萧索,一种淡漠,一种对于世人的远离。
看起来,宋青然跟家里的关系非常不好,都说宋家乃当陵富户,家资殷实,故此宋雍给他娶了数房夫侍,然则宋青然却宁肯在外漂流,根本不落屋,这又是为什么?
司徒毓炎回到客厅里,却看见宋雍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宋掌柜,这。”
“实在抱歉。”宋雍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管不了这逆女。”
说完拂袖而去。
宋青然回到客房后,便再也没有出去过,她懒得理会任何人,也不想再见到任何人。
任何人在她眼里看来,都只有两个字形容——虚伪。
那宋雍一看,便是个重利轻情之人,幼时待宋青然也必定不好,否则宋青然怎么会四处流浪,这样的家,不回去也罢。
说来也奇怪,自从宋雍拂袖而去,司徒府的人对宋青然的态度却悄然改变,再没有人斥责他,更多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说,婆母大人和妻主关系不好?”
“不是不好,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得冻结成冰啊。”
司徒雅云默然,想起那个女人,忽然心酸。
是他误会她什么了吗?他为什么会觉得难受?
“公子,我现在看着那宋青然,其实也觉得她挺可怜。”
“是啊,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宋掌柜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她看姑奶奶的眼神,没有什么温度,冷冰冰的。”
“公子……”司徒雅云沉默了。
她早该想到,宋青然不肯成亲,必定有其他的原因。
他要如何做,才能让她相信,他们在一起会很快乐很幸福呢?
“我,我想给她做些饭菜。”
“二公子?”
“跟我来吧。”
司徒雅云站起身,走出屋子,进了厨房,自己挽起衣袖洗手做羹汤,他每一样都做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
“姑奶奶。”
“什么事?”宋青然叼着根骨头打开房门,却看见个小侍捧着托盘站在那里,后面跟着司徒雅云。
说来不知道为什么,宋青然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冰冷着脸,却始终对司徒雅云狠不下心来。
“这是我们公子给姑奶奶做的饭菜。”
“啊?”宋青然愣了一瞬,侧身让到旁边,“进来吧。”
小侍把托盘端进屋子里,搁在大圆桌上,然后默默地退到一旁。
宋青然走到桌边,揭起盖子,但见那汤色****般晶莹雪白,也不由一愣。
“快喝吧。”司徒雅云的神情出奇柔和,丝毫没有之前那种尖锐。
小侍悄悄退了出去,剩下两人默默相对。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呢?”宋青然拿起汤勺来喝了一口。
“因为你是我妻主。”
“只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司徒雅云紧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发现说每一个字都变得很困难,“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
“你真是个傻瓜。”
不等他把话说完,宋青然打断了他的话:“你明明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妻主,她会保护你,爱你,呵护你,让你免受一切委屈。”
“你也可以啊。”司徒雅云急迫地道,“我相信你也可以的。”
宋青然摇头,放下手里的调羹。
“为什么?”司徒雅云有些急促地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习惯了萍踪浪迹。”
“不是那样的。”司徒雅云握紧了她的手,“不是那样,我觉得不是那样。”
“那是哪样?”
“你也可以,可以做一个很温柔的妻主,很温柔,很体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