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下，她淡然地立在书房。r
他烦躁地翻了几页书，将书扔到地上，她默默捡了回来，今夜这样的动作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回。r
他根本无心看书，却偏偏要硬撑。昔日她也陪耶律贤看书，那人可完全不这样。在那人的眼里，一切书籍皆是个宝，只要天不塌下来，怕是不能扰到他看书悟道。r
在他又要将书扔到地上时，她抢了过来，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王爷要是有难解之处，澄碧愿意试试。”r
他收起烦躁，嘴角的小胡子向两侧扯了扯，漫不经心道：“朝中有人说要将各部落、王族首领手中的财物收缴部分归朝廷管理，说这样有利于辽国的快速发展，有利于早日摆脱游牧民族发展中各自为大的狭隘束缚，向中原王朝学习什么皇权集中制，你觉得这样做有意义吗？”r
她“噗嗤”一笑，原来他是不明白这个，也真是难为他这个一向不待见汉文化之人，于是和言道：“澄碧给王爷举个简单的例子吧：一个家里父亲母亲养育了十个儿子，儿子们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又有了三十个小家。有长辈的庇护，这四十个小家原本各自生活得逍遥自在，常常一起去看望长辈，其乐融融，倒也和美。突然有一天，他们居住地外围出现强大的敌人，一向保护这四十个小家安危的长辈竭力应战，可旷日持久地战斗，长辈的积蓄花光殆尽，这四十个小家又彼此观望，不想自己多出了一份财力而吃了亏。结果，他们逐一被敌人一一消灭。其实，如果他们团结一致，敌人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其实，如果他们的长辈早些年明白过来：早些让这些小辈接受‘一树不支何来枝繁叶茂’的思想？结果也会不一样。”r
他是聪明人，她一边讲故事，一边偷偷看他的反应，他一直听得认真，深锁眉头，似是在思考。r
她暗想，要是齐王不带头胡闹，耶律贤的新政又会成功推行，这一招将使辽国那些不服管的山大王们第一回有了国大于“家”的理念。这回给他出这招的汉官不是那个高勋，也会是其他的汉人。遇上耶律贤，汉人在大辽的发展中必将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一个游牧民族站稳了脚跟，如果不趁机向中原王朝学习，摒弃“各自为王”、国小于家的陋习，一定会再次被中原农耕民族击败。r
耶律贤多年来研习汉学，尤其熟读西汉时期文景帝与汉武帝的治国之道，在显赫一时、不可一世的匈奴民族被西汉击败的历史书籍上足足写了好多页的批注，她是亲眼所见。如果将匈奴比作眼下已有数年根基的大辽，那建国不久的宋朝就是日后汉武帝执政之时的西汉。这两个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注定要大战，要争夺，这一天早晚要来。耶律贤看到了未来的战争，可朝中之人又有几人看到呢？r
耳旁有人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回过神儿来，齐王正凝眉而笑，“澄碧，你这是在变相帮耶律贤说好话呢？还是真的在给我解疑？”r
她知道他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儿，扬眉一笑，“当日北汉安危不保时，齐王虽是不情不愿，爱兵如子，不也出兵了吗？自是知晓国大于家的道理。”r
“澄碧，那些日子你也是这样陪着耶律贤读书的吗？你这般聪明，真是他的福气……”r
齐王说着说着，一旁的人没了声响，原来正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真睡也罢，假睡也好，她正在淡化耶律贤，他替她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