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终于抑制不住一颗又一颗如同断线的珍珠,灼痛了心伤,模糊了视线。风吹干脸颊上斑斑濡湿的泪渍,却怎么也吹不开心头积聚的重重郁云。
从小到大,只要是妨碍到别人的事,不管自己怎样痛苦,怎样难受。林莹蓝都会悄悄地,不动声色地隐身于无人注意的角向海落。
因为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不想增加别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总是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跟影子对话,一个人同小鸟聊天。直到有了工作的寄托,有了陈玉珍的陪伴,林莹蓝才开始慢慢从冰封的洞穴里走出来。
然而,自小养成的习惯,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她习惯性地隐藏所有情绪。淡淡的看待一切,只因怕靠得近会受伤,那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她本以为这就是自己最好的生存模式,适合自己,同时又不会伤害别人。直到那场美丽的意外,那个跟自己完完全全是不同世界的人,竟“纡尊降贵”地走入自己平凡且平静的生活。用其特有的温柔式的霸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悄悄浸入她的生活,改变她的坚持,还偷偷偷走她紧锁的心。
柔和的黎光悄悄拨开黑暗的轻纱,倾向海落斑斑点点晶莹的光彩。天亮了,日与夜告别时不舍的泪珠向海落在花瓣,折射出七彩霞光,那么美丽,那么脆弱,那么惹人怜爱,却冰冷彻骨。
自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深秋温暖的阳光已经将林莹蓝冰凉的身子紧紧揽在怀中。看着,天边那朵五彩缤纷的云霞,林莹蓝突然想起在一本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每天看一看头顶的云,就会发现幸福离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看着天边那朵在阳光中悄悄变幻颜色,改变形状的云,风干的泪再次情不自禁汹涌而出。幸福,好熟悉又遥不可及的名词啊;幸福,多么令人神往的感动啊。可是,自己还有能力去拥有它吗?还有资格去觊觎它吗?
天不语,云不答,残破的身躯支撑不起完美,就让一切淡淡随风吧。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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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 ((一)
林莹蓝费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而是一间纯白色的屋子,各式各样的白,深浅不一交错出一份空洞,一种冷漠,空中飘浮着一股呛鼻的味道。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味道,记忆深处那段从不敢轻易掀起的黑色画面,猛地,清晰起来。
撑起依然虚弱的身子,林莹蓝用力甩了甩头,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飘出道道零乱却美丽的弧,可浑浑噩噩、沉重无比的脑子,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经过。
林莹蓝记得自己在阳台上坐了整整一夜,直至天边出现柔亮的曙光。昨夜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虚幻又迷离,孟浩哲的问题让她想了一整夜,甚至开始置疑起自己的决定。她一次次坚定信念,心灵深处居住的小人又一次次将其推翻,就这么如此反复着,一遍又一遍。
最终,是理智战胜了情感,还是情感说服了理智?她已经没有答案了。因为她已经累得没有一丝丝力气再去争辩什么。
对了,她记起来了。晨曦的阳光好温暖,好舒服,就像妈妈的怀抱一样。于是,她便闭上双眼在明灿温暖的包围中,睡着了。
只是睡着了呀,怎么会在医院醒来的呢?林莹蓝不解地想着,可一片空白的脑海连一点点模糊的画面都没有留下。昏沉的脑袋又传来阵阵抽痛,意识开始模糊,敌不过睡神的召唤林莹蓝再次堕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小蓝,小蓝……”林莹蓝在陈玉珍的焦急呼唤中,悠悠醒来,眼皮似有千斤般沉重,她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才缓缓掀动,一点点睁开。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陈玉珍宽慰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激动和欣喜。
“珍姐,我怎么了?”林莹蓝原本轻柔温润的声音因久未进水而变得低沉沙哑,那鸭子一样的声音连她自己听见都吓了一大跳。
“你感冒了,高烧将近四十度,昏迷不醒,真是吓死我了。”陈玉珍一脸心有余悸“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伯父伯母交待啊?他们那么放心地把你交给我,我却连你生病昏倒都不知道……”陈玉珍心疼又愧疚。
看着陈玉珍自责的样子,林莹蓝赶忙开口说道:“珍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你呢。再说了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啦。”
“什么小感冒啊,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点发现的话,就可能发展成严重的肺炎。”尽管林莹蓝已经退烧没什么大碍了,一想起看到林莹蓝一脸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陈玉珍还是惊魂未定。
“珍姐,我想喝水。”林莹蓝知道如果再让陈玉珍说下去的话肯定没完没了,连忙转移话题。
“哎呀,看我都急糊涂了。”陈玉珍一边说,一边忙将林莹蓝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上两个枕头,让她半仰躺着。
接过陈玉珍递来的水,林莹蓝一口气喝掉了一大半,喉咙里火一般的灼烧感才稍稍褪去一些。
“小蓝,你已经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告诉我想吃什么,我去做。”陈玉珍柔声问道。
“我昏迷了两天两夜?”林莹蓝一脸惊讶。
“是啊。”陈玉珍点了点头,一脸心疼。
住院 (二)
“那节目怎么办?”林莹蓝焦急地看着陈玉珍,这档节目是她所有的心血结晶,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即使不能做得尽善尽美,也不能两天不管不问。以前,不管身体再怎么不舒服,她都坚持一定要上,哪怕只是陪听众一起听听歌,再插播几则事前准备好的小故事。“那是为了预防突发事件而先录制好的”。这一次没有预兆的生病,会不会让节目开天窗呢?林莹蓝越想越急,恨不得马上出院回台里看看。
“放心吧,当天下午我就打电话告诉你们台长了。她说,让你好好养病,节目的事情她会安排好的。这两晚我都有留意去听,她们先告诉听众你生病了,不能进行直播,重放了你以前录制的节目。今天早上我还接到台长的电话,她询问了你的情况,还说很多听众纷纷打电话到电台,希望你早日康复。”
听完陈玉珍的话,林莹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是个凡事要求完美的人,总在事前做好所有防范措施,不希望事情发生在自己无法掌控的范畴之内。
“谢谢珍姐!”林莹蓝拉着陈玉珍的手真诚地道谢。
“你啊,就是责任感太强了,有时候放下一些坚持,也许事情会简单点。”陈玉珍似乎意有所指。
林莹蓝淡然一笑“我不喜欢有什么难以掌控的事情发生,那样会打乱我所有的步骤和规划的。”
“有时候意外常伴随着惊喜,不要一开始就排斥它,试着走入另一方天地,你会发现陌生其实并不可怕。”林莹蓝不愿意明讲,那么就陪她打哑谜吧。
“珍姐,你说的那种惊喜并不适合我。”林莹蓝不是不明白陈玉珍的意思,只是她终究还是无法解开长久以来自我禁锢的桎梏。
“小蓝,我知道你一直以你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其实,你并不清楚别人是不是需要你的保护。这样的行为很多时候不只你痛苦,别人也跟着难受,你明白吗?”陈玉珍自认为是最不愿意伤害林莹蓝的一个,可是,腐烂的伤口如果不狠心割开它,刮掉腐肉,只会使它越来越严重,伤害也会成倍增加。割开伤口固然很痛很难受,可这是让它完全愈合的必经过程。
“珍姐,我真的错了吗?”林莹蓝听完陈玉珍的一席话后,不禁迷惑地问出口。
“小蓝,抛开所有的不安和顾虑,仔细问问自己的心,怎样做会令自己快乐,别再压抑自己,跟着心意动,随着感觉走。”陈玉珍知道靠别人提醒的感觉往往似是而非,唯有自己想通才是真正的了悟和理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陈玉珍说完转身走出病房,现在林莹蓝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
陈玉珍虽然离开了,可她的话却如雷一般在小小的病房里回荡着,一遍又一遍。“小蓝,我知道你一直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自己和身边的人。其实,你并不清楚别人是不是需要你的保护。这样的行为很多时候不只你痛苦,别人也跟着难受,你明白吗?”
是吗?我错了吗?我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自己最初想要的结果呢?是啊,我一直都是默默在做,而从没有问过别人是否需要。也许,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反而是一种强迫呢,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好意”,强迫别人跟随你的脚步,强迫别人配合你的一切。
林莹蓝呆呆想着陈玉珍刚才前抛下的问题,原就紊乱的思绪此刻更是纠结成一团又厚又重的乱麻,昏昏沉沉的脑子又抽痛起来。林莹蓝伸手揉了揉眉心,试图能缓解一下那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疼。没有用,刚刚才退烧的脑子好像又要烧起来。
住院 (三)
晚秋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夏日绚烂的夕阳在深秋的光影里早早下山了。黑暗一点一点慢慢吞噬掉白昼最后一缕微光,天空被巨大的黑帘覆盖,怕冷的星星也悄悄躲到厚厚的云层背后去了。
林莹蓝没有开灯,就那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静静地,静静地任凭黑暗将自己吞没。相较于明灿的白昼,她更偏爱沉默的黑。缺乏安全感的她,一直都是怕黑的,但她一直强迫自己去接受,去习惯,去喜欢,直至爱上。
“小蓝,你怎么不开灯啊?”陈玉珍的问话惊醒了神游太虚的林莹蓝。她一脸迷茫的表情让陈玉珍看了很是不舍“现在天怎么暗得这么快,刚刚离开时还亮堂堂的,才一会儿功夫就暗下来了。”边说,边顺手将灯打开。
乍亮的刹白灯光令林莹蓝一下子无法适应,本能地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她犹自停留在自我的思绪中没有回过神来,有一度脑子再次空白想不起自己身在何方。
“来,医生说你太久没有进食,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就回家熬了些粥,趁热多少吃一点。”陈玉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柔声说道。
“嗯!”林莹蓝温顺地接过粥,一口一口吃着。她现在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但陈玉珍那么费心地为自己煮粥,再怎么难以下咽,她都会吃的。
病房里除了汤匙与碗的轻撞声外,安静得没有一点点声音。林莹蓝埋头喝着粥,陈玉珍也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坐着,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虽然安静,却不会令人感到沉闷,因为林莹蓝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常常是听的多,说得少。陈玉珍平时在家大大咧咧的、不拘小节,经常和净净争得面红耳赤、大呼小叫,但对于林莹蓝她更多了一份耐心,一份理解和体谅。
接过林莹蓝手上的空碗,也不再勉强她多吃一点了。陈玉珍知道林莹蓝没有胃口,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强迫自己喝完那碗粥的,她怎么忍心再去勉强她了。
“把药吃了。”
“可不可以呆会再吃啊?”林莹蓝眉头一皱,小时候生病吃了太多药,那特殊的苦味让她“记忆犹新”“不能忘怀”。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对药物是“敬谢不敏”“能避则避,能躲则躲”。如果在家的话还可以偷偷拿掉,可是,现在都住院了,不吃是不可能的了,只好使用“拖字诀”。
“不行。”陈玉珍坚持着。她当然知道林莹蓝不喜欢吃药,为了她的身体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心软的。以前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说什么都不行。
看陈玉珍如此坚定的拒绝,林莹蓝只好乖乖接过药,像小孩子一样闭着眼睛吞下。林莹蓝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看得陈玉珍暗觉好笑。
每每想起刚发现林莹蓝晕厥时她那比纸还苍白的脸色、凸起的骨颊凹陷的眼窝,整个人憔悴得像一片轻飘的羽毛,仿佛随时随地会被风吹走一样,陈玉珍就一阵心疼。
小蓝这孩子就是把什么事都放在心底,什么都不肯说。宁可自己承担一切,也不愿让别人帮她分担一点点。该说她太善良,还是太逞强呢?
心锁得太紧了,狭窄的心巷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踽踽独行。她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打开心门呢?即使她表现得再怎么无所谓,再怎么向海落向海落大方,灿烂如花的笑靥里始终隐藏着一抹淡淡的疏离。很淡很浅,几乎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自己。
谁会是那个开锁的人呢?她是不行了,都这么多年能解开早就解开了。林莹蓝自己就更不可能,她只会锁得更深更紧,又怎么会自己打开。
自从孟浩哲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后,林莹蓝脸上的笑明显“真实”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飘忽,是发自心底的真情实感。也许,孟浩哲会是那个开锁的人。
他不再出现的这两个月多以来,林莹蓝极力想要表现出如常般的作息和状态。她也真的做得很好,好得令人心酸又心疼,日渐消瘦的身体却出卖了她费力的掩饰。
小蓝,不要怪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才推开他的,可是,离开了你他也过得不快乐、不幸福,你知道吗?与其现在就陷入痛苦,何不试着接受看看呢。说不定事情远比你想像中的要好,说不定你一直觉得是奢望的幸福就在他身上。
人总是盲目的,虽然你一直扮演着开导别人的角色,却做不到对自己诚实。既然这样,就让我帮你做这个决定,下这个决心吧!
陈玉珍一想完,拿出手机毫不迟疑地按下一串号码。
住院 (四)
在晚秋的舞台上一枚枚红艳似丹的枫叶翩然舞动着绝美的身姿,留予季节一抹艳丽而醒目的色彩。静静欣赏着窗外片片随风起舞的红枫,这是林莹蓝住院时最喜欢做的事。一枚绋红的丹枫,是否寄托着一个动人的故事?一片凋零的向海落叶,是否承载着一份多情的思念?飘飞的叶,离枝的魂,何时能重聚,何日再相逢?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高烧已经退了,身上的不适感也慢慢消失,一直不喜欢医院的林莹蓝希望早早回家。可在医生的建议和陈玉珍的坚持下,她还是乖乖地接受了再多留院观察两天的安排。
这两天里陈玉珍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都变着法地煮不同的东西让她吃,为了不辜负陈玉珍的一番好意,即使再怎么难以下咽她都会吃光光的。
正午的阳光穿透萧条稀疏的枝叶,洒下斑斑点点金黄色的璀璨。看上去很是温暖,有种被幸福光圈包围的感觉。是啊,深秋的阳光最是怡人,不灼热,不熏人,淡淡的铺就一地浓浓暖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