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咫尺,刹那千里。r
林雅茹三人举步间,竟已从密林深处来至悬崖险壁,回望来路,山林已遥不可及,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云烟笼罩其上。一条蜿蜒小道,被两道山岭夹在中间,自众人脚下曲折而下又盘旋向上。夜空只露一线,明月不见踪迹,但清辉遍撒万物,天地虽然幽暗,却没有阴寒之意。三人心中不免轻叹,若非亲身所历,谁会相信如此际遇。由于山道狭窄只能容一人行走,了因便牵马在前,三人紧跟在后。不多时,便走出狭道,眼前豁然开阔,所见更是匪夷所思,苦寻不得的古寺竟然悬浮在群山怀抱的高空之中,天边朗月亦飘挂其后。r
云雾缭绕,寺中大殿火光闪烁,隐约有人影憧憧。古寺不见墙壁,只有几根石柱支撑寺顶,而寺顶亦非时下建筑的飞檐琉脊,而是收敛四周倾斜向上趋于中心终于一点,再以此点为基,一物似剑似戟直刺苍天。古寺浑然一体,气势雄伟瑰奇,大如小山一般,不知能抵多少自家小院。r
林雅茹虽然心有所备,料到古寺必有出奇之处,却也没有想到是如此神奇所在。司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是否还是在幻境之中。至于邱小七不仅目瞪口呆,心里甚至感到恐惧,眼前哪里是破旧简陋的小寺,分明是座气势恢宏的仙府神宫,不知是哪位神仙的府邸。r
了因看到三人神情,笑着对邱小七道:“施主上次所见,亦是此寺。不过当日,此寺尚被困于秘境,施主未窥全貌罢了。”r
林雅茹接道:“此寺如此规模,必是得天之力。我姐弟三人,今日不仅得脱险境,又能见此奇景,真是三生有幸。多谢大师引路之情。”话落便稽首拜谢,邱小七与司琪二人亦跟着施礼道:“多谢大师。”r
了因手中还执有缰绳,忙单手还礼道:“施主务须多礼,众生皆佛,助人即是助佛,亦是助己。按此理,贫僧还要多谢三位呢。”r
林雅茹亦笑道:“大师佛法高深,圣情惟铭记于心了。”r
了因接道:“万物皆是天意,得失只在性灵,大小无别,人兽亦同。三位随我进寺吧。”r
林雅茹道:“大师请。”r
了因牵着马儿,顺着山路绕向左方。山路虽宽了些许,但一侧是壁立千屻,不见其峰;一侧是悬崖深谷,云烟翻滚,比之刚才真是要惊险万分。r
三人靠近山体,小心翼翼的跟着了因,前方传来了因的声音:“此寺名称通天,逾今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了”。说至此处,似想起往昔,语气便透着丝凄楚落寞。复又续道:“自轩辕帝现世,通天寺便深陷山体之中,今晚才重现人间。现在看似浮于空中,实情是谷底有六根石柱支撑。若想进寺,只有从长空栈道过去,别无他途”。这时,了因已经来到正对着通天寺山门的崖边,只见他轻挥衣袖,面前的云雾便向四面飞速逸去,渐渐的一条粗如手臂的铁锁出现在眼前。r
此索伸向通天寺,似是把飘在空中的通天寺拴在山崖之上。这难道就是长空栈道吗?既无栈板亦无缆索,下面是不见底之深谷,周遭山风呼啸,这如何能过。司琪一下子脸色惨白,惊问道:“这就是长空栈道,怎么能过得去”。林雅茹也是脸色微变。r
了因找块岩石把马儿拴在其上,起身对着司琪道:“小姑娘,务须惊慌”,又转首对林雅茹道:“夫人,贫僧失礼了”。林雅茹答道:“有劳大师”。了因又对邱小七道:“马儿就暂留此处,你销待片刻我来接你”。言落,便走至林雅茹司琪两人跟前,轻握二人手臂,展开身形,纵身而起在铁索上轻点,犹如大鹏展翅朝向通天寺飞去。r
林雅茹司琪二人似被一团棉花包裹其中,说不尽的轻柔温暖,虽在险境飞行,却感不到一丝寒风,更无点滴恐惧。r
远望通天寺,寺可通天,近观通天寺,人似蝼蚁。r
历经曲折,林雅茹三人终于来到了通天寺。迈过山门,走向正殿,环顾四周群山巍峨,俯瞰深谷云烟蒸腾,通天寺仿佛是寄身在水面上的孤岛。正殿已至,六根巨大石柱映入眼帘,粗需数人合抱。石柱上面雕有龙凤图案,龙作腾云俯瞰天下,凤乍昂鸣声震九霄,更有奇花异草点缀周边。想那六根石柱本自谷底而上,其势凌云,浑然天成,上于寺顶辅梁相接,方成古寺框架。与其说石柱支撑着通天寺,不如说通天寺镶嵌在六根石柱之间更见贴切,寺名通天,实非因自古寺,真源出自石柱也。r
六柱包围之寺顶绘有一幅百兽朝圣图,图中心正是人面狐身的妖族圣母,周围簇拥着无数奇禽异兽,个个生动逼真,神形皆备。r
寺顶之画,周边点缀之花草树木,六柱之上的龙飞凤舞,相接相连更相溶于一体,重彩泼墨,通天寺内显得万分凝重和肃穆。r
大殿之上火光熊熊,一堆篝火正在殿心燃烧,不知所烧何木竟然久燃不息其木亦毫无所耗。正对篝火里面是座狐身人面像,观其身形正是寺顶画中人,头上戴着幅面具,不见样貌。r
正如小七所言,雕像面具乃是青云为了遮掩迷魂魅眼而制。林雅茹看到面具轮廓,神情气韵与己相仿,不仅黯然神伤。r
大殿篝火周围还有数十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坐或卧,姿态各异,尤为引人惊奇的是,人群中只有四五人穿着衣服,其余皆是兽皮裹身,外覆毛发,头上更戴着装扮成各种兽头的帽子,一眼望去,多像一群野兽,少见人样。r
殿中众人见了因带着三人进来,纷纷注目。其中一彪形大汉,怒目乱须,看其一身装饰,真是舍金毛狮王外,别无它兽,对着了因大声道:“了因师父,这就是你让我们苦等的人吗。”其声亦如狮吼。旁边一人,身形瘦弱单薄,尖嘴狭腮,正是一猴样,讪笑道:“不是黄毛丫头,就是无知小儿,怪不得要让了因大师亲自去接。”话落便引起一片哄堂大笑。r
邱小七闻听笑声,不禁面现瑥色,了因却静待众人笑声渐息,方轻笑道:“诸位误会,她们姐弟三人不过是路过此地,恰逢其会,只为借宿罢了。贫僧见这位夫人能看破幻境,觉得也算与本寺有缘,才相请而来。”r
了因微微道来原因后果,不见丝毫波澜火气,真是高僧气度。复又回首对林雅茹轻道:“谁都是暂居于此,虽所求不同,实则无别。施主听我嘱咐,自可无事。随我来里边休息吧,明晨各归各路,因缘自了。”言落,便举步向里面走去,不欲在理他人纠缠,可彪形大汉却没有让他如愿而去,又伸手挡住了因去路,冷笑道:“今夜乃是我妖族圣会,无干人类怎能参与,大师难道忘了吗。”r
可未等了因答话,人群中又走出一人,身穿长衫,披着件紫黑色外袍,长发只一扎,随便搭在肩后,脸形清瘦,细眉凤目,正是殿中未扮兽形的其中一人。r
他也不理彪形大汉,径直走到林雅茹面前,躬身道:“鄙人左轻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r
林雅茹见了因笑而不语,便轻声道:“夫君姓顾”。r
左轻侯接道:“原来是顾夫人,山道颠簸,路途劳累,请这边歇息。”话未落,便侧身向左,右手平伸,指向正是了因本欲带往之处,恰好把彪形大汉挡在身后。r
林雅茹施礼道:“多谢左先生”。便举步而行,穿过大殿来至休息之处。r
左轻侯看了神像一眼,说道:“顾夫人与本寺,因缘早会,正该此座。”随之转身看着彪形大汉诸人,冷笑道:“谁若有意为难,可找左某理论。”言落便向了因施礼,退回原处,再未看彪形大汉一眼。r
彪形大汉自见左轻侯出现,就再没有半点声息,双目尽是恐惧又深藏一丝怨恨,待左轻侯归座后,才轻移脚步回去。r
绝没有人会嘲笑彪形大汉的懦弱,因为谁都知道左轻侯的厉害。人群又恢复原貌,大殿中窃窃细语在时光流失中此起彼伏。r
了因让林雅茹三人好好休息,勿理外事。自己坐到神像左前方,闭目养神。其身姿神态,宛如佛陀现世。r
司琪俯身姐姐耳边小声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呀?”r
林雅茹亦是满腹疑惑,皱眉道:“怕是妖族的什么聚会。”r
司琪惊恐道:“妖族不是早就没有了吗,姐姐,妖族的野兽都是要吃人的呀。”说道后面,语声颤抖,不觉声音高了些许。旁边不远处一虎头人想是听到了司琪言语,回头对着司琪咧牙呲嘴一笑,司琪乍见,不免又惊呼一声,引来一阵嘲笑。r
林雅茹双手挽司琪于怀中,轻声道:“别怕,我们不多管闲事,更不会影响他们,就静观其变吧。”r
司琪在姐姐怀中稍安心神,一时又觉羞窘,便转身向小七问道:“这就是你来过的古寺吗?”r
小七心有愧意,怯道:“框架,格局未变,只是大小变了。对了,那个神像也没变。当初大哥做的面具还在。”r
司琪闻言,看向神像,果然戴着个面具,轮廓远观虽不清楚,但神情气韵分明就是姐姐。r
司琪心道:“怪不得姐姐刚才进殿时突然难过。”不仅紧握着姐姐的手,说道:“姐姐,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r
林雅茹闻言,亦用力握了握司琪的手,微笑道:“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一股暖流在两人心中流淌,在这奇诡的大殿上,份外抚慰着两人的身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