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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番外三--杨不愁


番外三--杨不愁

邻庄的陈老头也是退休的朝官,平日里只有节假日来往一些。想不到今天竟然携妻带女登门造访,我看着宴会中那些年轻娇媚、刻意修饰的面庞,和陈老头会意的笑了。

“王爷,这是小女……”

对了,我虽然没有入朝为官,但是爵位却恢复了,现在挂着逍遥公的名头正在参加我的五十大寿。陈老头送的贺礼嘛……

我扫过他的那三个女儿,环肥燕瘦,肌肤细腻。她们的母亲当然不是坐在陈老头旁边那个糟老娘们,而是陈老头在任上搜刮的美女纳入房中后留下的,果然是……

近二十年的养尊处优,我甚至看起来比杨四还要年轻。看见这些美女,自然也有反应。坐在正中的紫衣丫头抬头看了我一眼,黑亮的眼睛勾魂摄魄,雪白的前胸有一道淡淡的阴影,让人只想一探究竟。我赶紧低头咳嗽一声,假正经的坐直了看别处。脑子却不受控制的往那紫衣少女身边飘啊飘……

眼角扫到一个素净的人影,脑子里的紫衣少女突然没了。脸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好像做贼被当场抓住。红锦正微微侧过身子和吱吱低声说什么。她们母女长的最像,只是吱吱更显的明朗一些。有时候看着吱吱我也想,红锦并不是天生就那么深沉吧……

也许年纪真的大了,连思路都控制不住。现在我已经从紫衣少女身上转到红锦,我的妻。她似乎刚刚注意到我这里,转过身举起酒杯,敬了我一下。嘴角是一如既往的笑容,但我总觉得那笑容似乎掺了些距离。难道是我做贼心虚吗?

红锦的笑……

我记得第一次洞房的时候,红锦竟然自己揭开了盖头。所有人都惊愕的站在那里,我却羞得无地自容。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她忽然笑了。好像这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好像我们这些人的反应都很可笑,那么——坦然!

天哪,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坦然的面对这种尴尬?

后来我才知道,她可以这样笑着面对任何事,不仅仅是尴尬,还包括流言,侮辱,伤害,绝望和死亡。

我至今都无法想像,在那副娇弱的躯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支撑她走过那么多不平。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有些茫然,如果红锦没有活到今天,如果她死去了,今天的我会是什么样的呢?我会娶纪青月吗?会有个什么样的老婆呢?

不管怎样迷茫,有一点我很肯定,即使娶的皇帝女儿,我现在也已经妻妾成群了!

鼓起勇气,再次打量那三个女子,果然是人比花娇,看那皮肤,娇嫩的和红锦一样,看那脸盘……有点方,要是和红锦一样就好了;看那身段……不行,****太大了,万一闷死我怎么办?……

我放弃的垂下头,****大是好事,任何一个男人都喜欢大****。我只是,只是……

扭头看向红锦,她低头吃着饭菜。但是筷子却轻轻的拨拉着,没有夹起来。这是她走神的标志。

鬼使神差,我握住她的手,她牵动嘴角向我笑笑,却把手抽了回去。

这才是我最怕的。

很多时候放弃一样东西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也不是因为舍得,只不过是两害相权的较量,是孰重孰轻的衡量罢了。

好比当初我把红锦推出去,和现在把她握在手,都是一样的道理。

人生固然奇妙不测,然而人性其实很简单。

我叹口气,拿起筷子给她夹了些菜放进碗里。她一定不会拒绝我,但是喜不喜欢就难说了。

阿貅突然哈哈大笑,大声说:“哈哈,我赢了!阿骐,拿钱来!”

虽然他们私底下常常赌博,但是小赌怡情,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么失礼就不能放纵。把脸一沉,我还没说话,吱吱突然开口了。

我比较怕她。说实在的,这个丫头太坏。我和墨墨一样,都不喜欢她开口。

“阿貅,怎么这么没礼貌!”这句话还像个姐姐的样子,我还没来得及喘气,听见她不经意的加了个尾巴:“赌什么呢?”

阿貅一见她就像耗子见了猫,乖乖的说:“我们赌阿爹肯定不会吃自己面前的东西,先给阿娘夹菜的。”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满屋子的宾客都听着他们的玩笑,我也不得不放松自己的面皮。可是这些小儿从来没让我留过脸,当初怎么会那么积极的制造他们?

我一面扪心自问彻底反省,一面竖着耳朵听他们接下来的话,希望能给自己留些面子,这可是我的寿辰啊!

“阿爹从来都是先吃的。我告诉阿骐这回阿爹肯定要先给阿娘夹菜!”

“这倒也是,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吱吱兴致盎然,我越听越心凉。

阿骐嘴快,道:“阿貅说,爹见了陈大人家的三位姑姑就没转过眼,过会儿肯定要给娘夹菜!”

阿貅还补充:“对啊,爹每次心虚的时候才会照顾阿娘。”

屋里轰然大笑,我忍无可忍的咳嗽一声,霎时鸦雀无声。吱吱那个坏丫头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让我和墨墨丢脸是她一辈子孜孜不倦追求!

“阿貅,阿骐,什么时候你们学会赌博了!君子洁身自好,你们到底学了多少?”

没人敢笑,连吱吱都低下头。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憋着呢!

“算了,小孩子不懂事,等到宴会结束再罚他们吧。”红锦柔声劝解。然后转头对孩子们说:“竟说混话,这宴席的规矩都不知道了?阿貅,把钱退给阿骐!”

是了,我想起来,自己才是宴会的主人。我若不是先举箸,众人能吃的那么热闹吗?我松了一口气,慢慢做好。

我真的吃了吗?好像抬起了筷子,然后就看见那紫衣丫头的胸了,接下来我就不记得了……

不管怎么说,儿女都是债啊!

几个孩子怏怏的收敛起尾巴,我也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拿起筷子,正要夹菜,眼角突然瞥见阿貅伸长了脖子,恨恨的放进碗里,又瞪了他一眼,他才撇撇嘴收回目光。身边有人轻笑,我低声嘟哝着:“都是你宠的!”

桌下的脚被人踢了一下,踢我的女人还正襟危坐,一脸慈母的模样,她可真会装!吱吱就是被她带坏的!

她当然是天字第一号的伪装者,连我都一度以为她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克己守礼的名门淑女。甚至还庆幸自己不必为后院的事头疼!

红锦说过,之所以不在乎上官飞花是因为不在乎那时的我!这话太伤人了,我问她,那要是我现在纳妾呢?

她的话吓死我,不过……哎,谁让我先听了头一句呢。

她说:先阉了我,然后离开我再找一个帅哥!

听听,这到底是在乎我还是不在乎我?

要说在乎吧,她还要离开再找一个帅哥;要说不在乎吧,她还要阉了我!唉,每次一想起这句话,我这里就好像吃了冰镇蜂蜜,冰凉凉的甜嗖嗖的。

“王爷,小女自小喜爱舞蹈,此番为了王爷大寿特地编了一支新舞,请王爷观赏。”

挥挥手,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反正红锦点头了,爱干啥干啥吧。

“红锦,你从啥时候开始在乎我的?”情浓爱蜜的时候,我问过这个傻问题。

这个贤妻良母大淑女说:“新婚之夜,听壁角,我发现你很男人。”

那么早?她一解释,我才明白自己理解错了。做倌和做丈夫是有区别的,“教训”她一顿(唉,不行了。我怎么又“想”了!扭头看看,那女人的脖子始终又白又细,挺的直直的。我就是咬一辈子也咬不烦。),她才正儿八经的说:“从你放弃做官的时候!”

那么晚吗?

唉,恐怕她也不知道吧。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可说的东西。

我只能扪心自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呢?

尚未圆房,她就被洛玉箫劫走。我只是虚张声势的查找了一下,并没有上心。不过洛玉箫留下的蛛丝马迹都指向太师府。当我那么傻吗?为了一个“假女儿”,去打破纪家和太师府的平衡?

不错,上官飞花傻乎乎的吃飞醋,反倒提醒了我。这个纪红锦来历可疑,我应该查一查!不过,我更关心的是纪大人怎么会这么莽撞?他的女儿后半年一直在我营中,我亦有书信,他怎么会说来不及寻找?这里面的文章可比纪红锦的失踪更刺激我。

那时,她是一个美人,可惜有人比我早一步捷足先登。为了安抚纪家,平衡太师府,我记下洛玉箫这笔帐。

可是,洛玉箫也忒大胆了些。竟然潜入府中,明目张胆的与红锦胡来。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尤其是那个纪红锦,竟然坦然的告诉我,她的丈夫是洛玉箫!

这个贱人!

我怒气冲冲,不想再纵容他们。洛玉箫被我用了大刑,在牢里奄奄一息。可是他嘴角的得意,合着酒劲一股脑的冲击着我。那天我怎么走进红锦房间的已经完全忘了。我只记得红锦手里有一把冰凉的匕首,抵在我脖子旁边。那里只要开一个小口,就可以喷出数丈远的血柱。凡是杀过人的,都知道这个位置。只是红锦一介弱女子,如何知道?碰巧,还是蓄意?

我看见匕首的宝光在眼角闪烁,想不到见面不过几次,她已经晓得我把匕首放在靴里的习惯。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好奇和疑心取代了羞愤,除了纪大人的动机外,我第一次想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我不是洛玉箫,不会守着诺言不放。更不会为了女人毁了自己。纪大人献策的时候,我知道除掉这个女人的机会来了!我不用多说一个字也不用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除掉这个让我蒙受耻辱的女人。

于是,抄家那天我几乎是幸灾乐祸的站在院中看着她被拖出来。我希望见到的是一个哭哭啼啼鬓发蓬松的女人,一定要丑态百出,让大家都不齿于她!可是,出乎意料。她只是有些吃惊,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环顾的眼神似乎还有些嘲讽!

我忍不住恐吓她:将来是做官妓的!而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似乎不太明白官妓是什么,又似乎太明白了以至于根本不害怕!

那时我就有预感,一定要出事。果然,她跑了。我查看留下的痕迹,很聪明也很冒险。如果我知道那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也不知道会怎么办!很多时候,你必须和事件面对面才知道自己的真实反应,光凭猜想多半谬之千里。

当然,有时即使面对面你也不知道对面的是谁?

比如现在。

眼前这个女人是谁?

我使劲瞪大了眼睛,她……她怎么到我跟前来了?我转头去看红锦,她低头喝酒。

“王爷,这是十五年陈酿的女儿红,味道如何?”

敬酒应该是在自己的位子上,她怎么站在我身边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大胆吗?

等等,女儿红?那不是出嫁时才喝的吗?

“谁家女儿要出嫁了?”我推那名女子远一些,低头问红锦。

红锦抿着嘴看了我一眼,幸灾乐祸的味道愈来愈浓。这么多年了,她越来越像得道的妖精!

我刚要俯过身去,另一边先有一个东西贴过来。

“哗啦!”那坛女儿红整个倒在地上,不过事情看起来像是她不小心碰到的。果然,那丫头毕竟道行浅,吓得跪在地上,声音都带了哭腔。这种事情放在红锦身上,肯定自己先摔倒,然后笑着说:“王爷不喜欢就算了,何必推奴呢?!”

幸好我只遇见她一个妖精。

没理那个笨丫头,低头问红锦:“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现在告诉我……”

红锦小翻一下眼睛,低声道:“陈大人让他的小女儿给您敬酒,不过我也没想到竟是她的女儿红。你不是点过头的吗?”

原来如此,想必是我走神时误解了他们的话。

“王爷恕罪,小女年幼不识大体,不知是否惊扰王爷夫人?”陈大人见自己的女儿跪在那里没人叫起,也惶恐的跪下。

这样也好,我清了清嗓子:“既然年幼,要多加教导才是。下去吧。”看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竟然趁我不备,用女儿红“逼”我。

陈年女儿红,味道当然不错。不过这里的风俗第一杯酒是敬给夫婿的,我看看酒杯,幸好满着。哼了一声,洒在地上了。陈大人原本站了起来,正好抬头看见,老脸煞白,坐了回去。

这么一闹,陈家似乎安静些了。献舞的是身材纤细的大姑娘,可惜我想着心事,也没看见。倒是阿貅,歪着脑袋瞪着人家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

“咳咳!”瞪了一眼阿貅,阿貅才不甘心的收回目光。最后还是偏过头去低声的和吱吱说什么。这俩孩子可能是四个孩子里最聪明的,偏偏都聪明的有些过了,一个爱财如命,一个到处骗人,阖府上下天天被折腾的鸡飞狗跳。我连管的力气都没了,只要不闹到我头上,就阿弥陀佛了。

一直以为朝堂才是最累的,想不到家里竟然更累。这世上也就是红锦那样万般不在乎的人才能活的悠游自在吧?

“我有点在乎你了。”那是第五年头上的今天,晚上红锦躺在我怀里悄悄说的。没等我想好这句话的意思,她又接了一句:“这样不好。”

第十年头上,红锦说:“不好就不好吧,反正都这样了。”

今年她会说什么呢?我还真有些期待了。

接下来是鱼龙百戏,墨墨这孩子在外面闯出些名声,我知道他打听了很多洛玉箫当年的事情,这么多年了,那些传闻即使落入我们这些过来人耳中,听起来也像传奇。红锦从来不问,有时我会和她说一些,她也不过是听过笑笑。但是,墨墨的一举一动都有些不自觉的模仿洛玉箫。前几天说起来,红锦总算说了一句话:“他会明白谁是真正对他好的。”

听了这句话,我心里好受很多。

墨墨从小拿我当英雄看,一直要当兵。可是现在竟然埋头闯荡江湖,要做侠客了!儿大不由爹,他要变心比女人还快!

不过,红锦这么说说明她心里有杆秤,我对墨墨如何,这些年来她都看在眼里,有这句话在我就没什么好叹气的了!

锣鼓点震天响,两只硕大的狮子跑进大厅。一青一白,搭爪挠头,踢打登高,动作利落干脆,看得出来是有功夫的。尤其是那只青狮,起手停顿之间有章有法,看的我满心欢喜。扭头去看红锦,她满脸疑惑正看着我。一见我的脸色,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掩口而笑。

“别笑!”我低声阻止她,“当作我们不知道好了。”

红锦点点头,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不只开心,很复杂,让人看了有点酸酸的。我轻拍她的手背:“回来就好。”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能学妇人那般感慨。可是看着那只奋力腾跃,试图爬上最高处的青狮,我和红锦一样,眼里热乎乎的。

轰的一声,漫天花瓣飞舞,厅堂之上响起惊讶的叫声,青狮和白狮爬到舷梯的最高处,口中各自坠下一个红幅: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这么俗的词,今天我才咂摸出那么香的味道。

两只狮头一点一收,条幅缩了回去。狮身从高处腾空跃下,我认出来那是流锦式的第三式。流锦式是我闲暇时所创招法,用了红锦的名字,其实招式简洁明了,原本是为战场所用。

青白狮子落在地上打了个滚,狮头一偏,钻出两个年轻小伙子。白狮是林风的儿子——林素;黑狮……是我的墨墨。出去这么多年,终于回来了!

我使劲的鼓掌,火辣辣的掌心钻心的疼。可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我心里的激动,他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

墨墨回来了!

这是我的儿子!

是我看着他妈的肚子从一点没有到慢慢变大,他的每一点变化都落在我的眼里。

那时在马车里,每天都和红锦眉眼相对。我承认,那时我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我以为红锦会用肚子里的孩子控制洛玉箫。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若是归顺诸汗国,对我边境将是莫大的威胁。那时,我已经利用诸汗国内乱的机会,控制了所有诸汗在京城的明桩暗桩,严密封锁了京城变乱的消息。趁着这个机会,我要赶回沙棋关,起兵勤王。

虽然京城周围也有兵营关卡,但是太师在各营中皆有渗透,而且当初出于对我的防范,把最终于我的部队远调。幸好皇上有所防备,沙棋关虽是边境,却因为京城本身靠近北方,而成为离京最近的边关。

我要赶在诸汗国听的听到消息之前,把守关兵力布置好,同时起兵回京。最重要的是,我要保证和另外一个人的消息互通。如果没有那个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在我送出去的女人中还没有怀过孩子的。惟一一个为我生产过的,也死在战乱中了。红锦说,她永远不会告诉孩子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我以为她说的是希望我能承认这个孩子。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这种侮辱。可是,我答应过红锦,虽然是被迫的,保她平安。

这个理由很牵强,我想她已经看出来,在我和洛玉箫之间有个交易。这个交易让我不能杀她,甚至不能杀害这个孩子。我后悔告诉她,回京后让她与洛玉箫成亲。但是那时我着迷了似的重复这个说法,为的就是一遍遍的从她嘴里听到坚决的拒绝!

黑夜里,我看着红锦渐渐鼓起来的肚子会觉得那是我们的孩子。我几乎可以听见小孩子呼吸的声音,好像从那个肚皮里有一双和红锦一样的眼镜在看着我。红锦笑的时候它笑,红锦生气的时候它撇嘴,这种感觉很奇妙。

但是,一想起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洛玉箫,一想起孩子是怎么来的,我就忍不住全身发抖。红锦不仅坚决否认再嫁洛玉箫,也坚决否认和我有任何夫妻关系。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个女人活的太自我。凡是她心里认可的才是真的,心里不认可的根本就当不存在!那时我还不知道。开始以为她有什么诡计,后来觉得这个女人矫情,再后来只觉得荒谬不经、神志不清。不管怎样,我都想不着痕迹的把这个孩子灭掉。所以拼命的赶路,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墨墨出生也是我看着出来的。

打进京城,我立刻告诉洛玉箫红锦怀孕的消息。我不否认自己存了撇清关系,巩固与这个男人联盟的心思。但是,在随后听说皇帝赐婚洛玉箫和纪青月的婚事后,我还是有点后悔自己说的早了。洛玉箫的拒婚在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青月暧昧的态度。

我太不了解女人了。纪红锦跟了我一辈子,到死我也没看懂她。我问过她:“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你会不会选我?”

她只是狡黠的一笑说:“你若是选我,我便选你。”那到底是选还是不选呢?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选她。

纪青月我也没看懂。青月临死前,我派林风去的。其时,她来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亦曾远远的看过。我以为以她的骄傲,必不愿意我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可是,她不是李夫人,我也不是武帝。林风告诉我:纪青月最后的愿望是再见我一面。

散了就散了吧,没必要拖泥带水。好像红锦和洛玉箫,即使有个孩子,也要割断彼此的联系。这样对大家都好。站在产房外面,我看着手足无措的洛玉箫,突然涌起一种满足感。

他害怕孩子会出事,害怕红锦会出事。我不怕。

我知道这个孩子有多顽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劫难依然牢牢的生存在红锦的肚子里;我也知道红锦有多坚强,知道她带着这个走过多少不可能克服的困难直到今天!我相信,她们母子终会见面,平安见面。这个世界上,除了红锦知道,孩子知道,就只有我知道了。

站在风雪里,我的心头一片空白。耳边时时传来红锦的呻吟和哭喊,她们母子一定会平安,那个孩子一定想见到我——这个父亲的念头占据了一切。

当第一声哭声传出来,我睁开眼睛,竟然看见千万朵莲花在眼前绽放,世界霎时安静下来。那声音仿佛是花儿盛开的声音,朵朵盛开在心里的声音!

稳婆奇怪的恭喜传进耳朵里,我不以为意。命人打赏了,我看了一眼洛玉箫。那时我千万分的确定,这个孩子是我的。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不管以后红锦跟谁——在我面对这个孩子时,我已经知道,这个孩子是我的!我允许他“享受”短暂的幸福,毕竟我还要利用他。但是将来,这个孩子注定是我的。

我承认自己很卑鄙,但是若不卑鄙,我能活到今天吗?洛玉箫倒是纯粹,结果如何呢?

他活在红锦的心里,而我则拥有活着的红锦。

宴会继续,我已经没有看美女的心思。也许真的是老了吧?我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红锦暗示我该退席了,我才醒悟过来,时间已到。

互相搀扶着离开宴会厅,我又看见吱吱若有所思的托腮看着这边。忍不住问红锦:“吱吱跟你说什么了?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红锦摇摇头:“没有啊,只是说陈员外家的丫头长的还行。对了,不愁,你觉不觉得墨墨和林素之间很奇怪?”

“奇怪?没有啊。”

红锦坐在桌边,递给我一盏银耳羹:“解火的。你今天那样耍人家姑娘,把陈员外吓坏了。”

我哼了一声,不以为然。放在过去,早打了二十军棍扔出去了,这样还算便宜他呢!

红锦继续说:“若是墨墨真的喜欢林素,我倒是……可以接受。就怕林风不能接受。”

哦。我吃了一口羹——什么?她说什么?

“咳咳。”没提防卡住嗓子,惊天动地的咳起来。红锦慢慢敲着我的背:“唉,龙阳也没什么啊!何况林素是个那么秀气的孩子。要是装扮成女子的模样,也不比吱吱差呢!林风太板了,我就怕他伤了孩子。你不会吧?”

我真服了这个女人!

龙阳!那是养小官的。

林素可是墨墨的好朋友,怎么能当小官养!传了出去,林素怎么见人,林风怎么见人!有一点她说对了,林风肯定不同意。如果真如她所说,林风肯定不会伤了孩子,他一定会先砍了林素再自杀!

“不不不行!”我一口气顺过来,“绝对不行。你一定是看错了。墨墨和林素不会是那种事儿的。”

红锦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肯定?就你?”

“我为什么不能肯定?”

“得了吧,那你是什么时候想和我过日子的?”

什么时候?过日子?

我哑然。

什么时候?

是她再度回到杨府之后吗?

那时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还有洛玉箫。

可是,洛玉箫竟然自杀了。

在那之前,我已经知道纪青月对洛玉箫的要求,本可以找到青月解除他们之间的危机。只要我一句话,青月肯定不会再勉强洛玉箫。

可是,我偏不娶她,我偏要拽着他们。虽然我不知道纪青月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但是我知道洛玉箫一定会有个结果。那种耿人,一定会被逼死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死在红锦面前。也没想到,红锦的反应会那么大。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死,似乎没有害怕过死人。即使那次我遇刺,她也是很“从容”(从容的近乎变态!)的埋葬我的随从,抢救我的性命。

但是洛玉箫的待遇比我强多了,然而他终究是死了。

即使红锦告诉他,墨墨的生身父亲,我也不再担心了。那一刻,我觉得无比轻松。红锦,还有墨墨,终于完全属于我了!

但是,我错了。

诸汗国以起兵威胁,要带走红锦。

两害相权,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为害国家之义。更何况,我不得不承认:我可以把墨墨当作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却无法漠视红锦的过去!

我放开手,再次看她走入火坑。

心情却和上次截然不同。

每一天都是煎熬。

我希望杨四能带她离开,但是我给杨四的命令却是暗中帮助,如不能离开不得轻举妄动。

我寄希望于红锦自己能逃开,就像她上一次一样顺利的离开。到我为她找好的地方隐居下来,我知道她带着那些文件。我希望她明白,这个时候一定要靠自己。我不能安排任何人在途中截下她,更不能让任何人把她从途中劫走。诸汗国并不在乎红锦,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开战的理由。而我还没有准备好。

那时,我甚至已经告诉自己:原来自己还是在乎过一个女人,她叫纪红锦。可惜已经死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直面她的死亡。没想到,又错了。

真的消息传来——红锦死了。

她的确逃亡了,掉下悬崖摔死了。

那天,墨墨不停的哭。母子连心,连墨墨都感觉到了。

我呢?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我走进兵营大帐,看着一份份情报。的确,现在不是举兵的时候,但是,也不是不能一战。

我要报仇!

复仇的念头像烈火一样吞噬我的理智,在朝堂上,我第一次中了纪相的挑拨,和皇上起了冲突。其实,皇上不过是想削我兵权罢了。

回到府中,躺在红锦睡过的床上,抱着墨墨,我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江山,美人,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在往上走了。杨府世代显贵,盛极而衰,为了墨墨,为了杨家的后代,是我后退的时候了!

我叫来林风,有个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计划,现在已经是启动的时候。

随即,杨四的消息传来,红锦可能没死!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精神一振。

京城局势险要,我不知道纪相会不会和太师学,再次屠我满门,所以无论如何,我要带上墨墨!反正已经满身的不是,我不在乎再多一项。每一步包括和万铁子商量都在计划之中,消息一点点的传进纪相耳朵里,我也随着部队,来到红锦坠崖的地方。

丛林碎石,河滩流水,没有任何痕迹表明这里有人来过。

然后,我看到那个烧毁的房屋,看见烧焦的尸体。找来仵作,真相让我吃惊。不知道红锦有没有受委屈?我向上天许愿,就算她疯了傻了全毁了,只要还活着,我必要保护她一辈子,守她一生!

后来我终于找到她。她安然无恙,安然无恙的令人生气!

那么瘦,那么苍白,那么憔悴。神情仿佛受惊的兔子,随时准备逃走!我恨不得把她揉碎到身体里!

可是不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事情要忍。我已经把命交给上天,同样的,红锦的也放进了祭坛!

她来见我,劝我放弃进攻,却明白的说是纪青月“逼”她来的。我能说什么呢?她不信我,小心的和我保持距离。我也只能忍着,开着似真似假的玩笑。忍受着万铁子明的暗的排挤,看着那个蠢人不断的骚扰红锦,我还要忍着做出一副爱江山的模样!

江山与我何干?!

杨家早已位极人臣,却不可能走出最后一步。既然如此,江山就是杨家的刀山!

可是,我只能忍着。

一个又一个的意外,一次又一次的逃亡历险。红锦的生命力让我吃惊,她的智慧和勇气令我咂舌。我越来越看不懂她,我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我护着她,还是她在守护着我!

在军前,看着刀在她的脖子上乱晃,明知道是假的,那一刻我也腿软了。

降,还是不降?

我仰天长叹!

我是英雄!

我是杨不愁!

纵皇上负我,我亦不能负河山百姓!

可是,我的女人在刀下!那一刻,我只能庆幸,一切都是假的。

我不敢去推测,若是真的,我将如何!

在乱军中找到红锦,拥在怀里时,我欣喜若狂。梦想成真了,我们终于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红锦背后的伤口触目惊心。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洛玉箫变作和尚的样子,坐在红锦面前。

“两边,你选哪个?”

我想走近些,看的更清楚。可是我只能看见对面的窗口一片白雾。

洛玉箫看了我一眼,里面是一片空透清灵,所有的悲哀和喜悦似乎已经被凝结成永恒透明的水晶或者黑玉,镶在他的眼眶里,就像时间在某一刻凝固。

我不知道对面是什么,但是我知道红锦在选择我,或者别的什么。“红锦!”我大声的喊着。他们没有反应,连我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红锦拒绝选择。

我多少有些欣慰,我知道,她并不想这样和洛玉箫在一起。她只是害怕而已。可是我们已经走到最后了,为什么不回来呢?

我开始求洛玉箫,求他把红锦还给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我放弃那么多,在一切都将成功的最后时刻,在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和红锦守在一起的时候,她却要走了?!

“红锦,你不要墨墨了吗……”洛玉箫终于说话。我心里一松,他终究是听见了。

红锦动了,那片白茫茫的世界开始崩溃。我看见洛玉箫渐渐消失在雾气里,像朵被揉碎的莲花,又像被砸碎的水晶,总之最后是一道道的星光,从我身边闪过,消失在黑暗里。

我睁开眼,红锦醒了。

我们终于在一起。

她以为我是在拒绝上京时明白她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这种事情没必要宣扬,而且也是非常没面子的事情。拒绝入朝不过是保全杨家富贵的一种方式,而她早就是我认定的妻了。女人啊,不管多聪明,在某些她认为自己最敏感的事情上其实是很笨的。

我不得不说,其实我还是很有权威去鉴定墨墨和林素的感情。

那是兄弟情,无关风月。

第二天,陈员外再度上门,竟然是提亲来的!说是要把女儿送来做妾。他这几个丫头不是正经房里出来的,做妾倒也不冤枉。但是——

我拂袖而归。红锦绝口不提,她对我终究是有防范。我心里气急,也懒得解释。

没想到吱吱带着墨墨还有两个弟弟来到书房,彼时,红锦尚在午休中。

“爹。”阿骐这个笨蛋又当前锋,“听说你要给我们找个小娘啊?”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瞪着吱吱让她解释。

她却看向墨墨。墨墨扭头看窗外的风景,好像心不在焉。窗外有什么?隔着墙能听见林素训练护院的声音——好像有点细啊?

“爹,我们不要小娘!”阿貅跟着添乱。

“谁告诉你们的!”不教训教训他们,还真反了天了,连老子纳妾都要管!

阿骐说:“娘说过,您要是纳妾她就离开。我们不要娘走。”

“你娘不会离开的!”我该怎么和这群笨蛋捣蛋说清楚!还是他们故意来整我的?

“可是你要纳妾啊!”阿骐步步紧逼。其实他不笨,只是没有那几个更精罢了。

“这是你要关心的吗!”我沉下脸,试图吓跑他们。

可惜他们一点也不怕,我几乎要哭着承认这一点!

阿貅说:“我们不是来管爹的。陈家姑娘长得漂亮,爹也喜欢。而且娘也人老珠黄了,以您的地位财力纳个小妾也没啥奇怪的。我们来是跟您说一声,我们要跟着娘走!”

“谁说你娘要走了!”我莫名其妙,别说没纳了。就算真纳了,红锦也不能说走就走啊!

“你娘是我明媒正娶的,皇上御口亲封。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不是啊,您已经休了她了。”阿骐认真的纠正。

我一愣:“什么?”

“诺,还有休书呢!”阿骐对吱吱说,“姐,你把休书给爹看看是不是?”

吱吱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来。

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份,只不过被我耍了个花样,少了官府的凭信。

“哼,你从哪里搞到的。那个做不得数!”

吱吱说:“怎么做不得数?上面还盖着官府的印呢!”

啊?

“拿来我看!”这个问题大了。我厉声喝道。

吱吱缩了缩头,墨墨回过神来,说:“正好拿给爹看看,省的你到处骗人。”

吱吱不服气的一嘟嘴:“这是真的!”说完恨恨把休书递给我。

果真是我当初写的那份,唯一不同的是这份竟然盖着鲜红的大印!

“说!这印是怎么回事?”

孩子们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默契的低下头。

“啪”把休书拍在桌子上,笔架晃晃悠悠,终于支撑不住掉在地上。连墨墨也没了卖弄的举动,任它掉落在地,滚得哪儿都是。只管自己低头不语。

“吱吱,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吱吱再鬼,毕竟是孩子。哆嗦了一下,声音带了哭腔。断断续续的交代了休书的来历。

原来红锦收到柜子里,被吱吱翻出来,就这么简单。

她知道这是休书,但是又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便拿去问乡老。当然不是给人家看,也就是大致问问这种东西是什么。

乡老热心解释了一些。她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而且还差一个大印!

“这个大印是怎么回事?”我继续审。这个丫头还没在我面前这么熊过,重新拾回当爹的尊严真是太舒服了。可是看着孩子缩头缩脑的可怜,又于心不忍。

“上回娘带我们去县衙玩儿,我在大堂上看见,顺手就盖上了!”

嘿!我仰天长叹。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我和红锦死里逃生,千辛万苦走到一起,却被这个丫头差点“顺手”拆散!

颓然的倒在椅子里,连骂他们的力气都没了。

等我想起要教训他们的时候,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赶紧烧掉“祸根”,派人把陈员外打发走。我要回到卧室看看,防止吱吱在红锦跟前嚼舌头!

红锦已经起床,正在对镜梳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竟然恍如隔世!

眼前摇摇晃晃,我需要什么来证明,在那个黑白不分的梦里,红锦的确是转向我的。直到现在我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梦里!

“你怎么了?”红锦顾不得收拾头发,向我走来。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她的瞳仁里,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任何事!

“没事!”我伸开双臂,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没事,没事了!”

一切都好,没事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