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的时候,她依旧会按时去教堂,在圣安德鲁斯,这是自己走前的最后一次了。r
雨气渐大,似乎这雨也想在赶着在雪天到来之前好好地下上一场似的,不过终究是吸收了太多的寒气,所以到处冷得可以,教堂的回廊里垫上了厚厚的松木锯末,这样一方面是为了吸走来人从外面带来的泥土和雨水,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为那些年老步履蹒跚者的考虑——短短的二天已经有三位老人摔倒了,于是他们在布兰卡神父的指导下,将后院木屋里的锯末铺在了廊子里。r
神殿里到处燃着松明,香气弥漫着,火种扑扑地上升着,于是室内的空气便不显得那样潮湿了。r
“我要离开这里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目光落在墙壁上神龕上,似乎还有一些什么要说,总觉得就这样搁置在这里未免不合时宜,然而,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
“那是一件好事情,您是要去旅行吗?”神父那样说着,眼角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悲伤,他没有想到,她竟会比自己首先离开这里,“那么~”r
就在这温暖的松明的气息里,他的言语被施了催眠术,不能按照自己思维固有的可靠的模式表达出来,是的,他的言词失控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r
“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就将您的忏悔结束吧~我们还有多少事情没有讲?”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那样开口道,虽然知道在下一个星期自己就要离开,虽然知道这句话会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说出来,可是,事到临头了——在她说她要离开的时候,那离别的哀伤却以另外一种更为明显的格式展现开来了。r
克里斯汀望向他,不明白自己面前这个很讨人喜欢的男人为什么对自己那一群罗里罗嗦的小事情感兴趣。r
她微微地笑着,发现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这个神父,似乎与自己组成了一个默契的言诉与顷听的组合,是言语不辞辛劳地在他们之间搭起了一座联系的小桥。r
“我要去寻找自己喜欢的那个男子。”她那样说道,眼睛里有一抹喜悦,努力地克制着,没有一丝张扬的味道,“我必须要离开,因为我不能接受自己不愿接受的安排,我不能任凭自己的灵魂死在这里。”r
“可以,透露一些关于他的什么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那样说道,克里斯汀没有发现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里面,望着某个不确定的地方,当她扭过头去看他的时候,所见到的仅仅是他匀称的后脑勺,还有上面听话的打着卷的黑色头上。r
她站起来,以手画十字。r
椅子的声响告诉他她要走了,他有些慌张地转过头来,不知道自己的提问还来不来得及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r
“我喜欢的是一副肖像画。”她那样平静地说着,嘴角的笑被松明揉搓着,变成一抹诡异的玫瑰灰色。r
他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她慢慢变得快乐起来的情绪,多多少少也和这个决定有关系吧!她的最后那一句话真是让人神往,这可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结局。r
她到太子港订了船票,马车夫将她送到安吉尔大街之后便怎么也不肯向前走了,因为这条街上总是在这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钻出许多醉汉,他们揪着你的马车非要让你送他们回家——更可恶的是,他们指的路从来没有一次是正确的。对于赌输了钱喝酒的人,谁都知道,这些老实的马车夫是忖着他们家里有个清醒的女人会付帐才冒着车身被沤吐得不成样子的危险开始赶自己的老马的。r
于是,她给了那车夫五个先令之后便下车了。r
她知道最近几日,霜月一直在赶她手里的《罗生门》,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现在仍在挥舞着手中的画笔,在画架前随手可触及的地方,放着一小碟糕点,当她站在离得远一些的地方观察的时候,便会随手捏一块丢进嘴里。r
她轻轻地叹息,独自在大街小巷中长禹禹而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失落,自己十余年的期盼着的爱情发生的地方竟然突然之间成了一个空壳~然后,从明天以后自己就又将追逐一场不可知的命运。r
“泽斯•劳伦迪乌斯~”她那样在口中呼唤着他的名字,细雨微微地洒下,她用舌尖触及在唇上凝成水珠的雨水,如果闭上眼睛,你可以想像他的唇正贴在自己的唇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有关!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r
“克里斯汀•斯图尔特。”r
是谁在叫这个属于我的名字?名字那么完整地被叫出来,像带着严重的提示那样,一点简略掉某些部分的意思也没有。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可是依然没有回头,她向前方走去,无限延长的小巷幽黑潮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