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威廉姆斯的丧礼来得格外寂静,他的死似乎是仅仅用来供与自己同岁的耄耋之辈参考自己生命所剩余时光的——他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儿子(外界都这样说来着),以及在外界传得满城风雨的外孙都没能到来。r
安魂曲从教堂传出,新雨初霁的草坪上,草尖上的露珠被微风摇落,闪烁成光彩夺目的钻石般的光芒,鸽子成群地飞过,它们脖子里的哨子在风的吹抚下发出成片成片不间断的“嗡嗡”声。r
老年人的泪水也是短暂的,老威廉姆斯伯爵短小的棺木被放进事先挖掘好的坟穴的时候,年老者的眼睛再一次鼓出泪水来,神父开始宣读安息词。r
“保罗•达坎尔•威廉姆斯伯爵长眠于此,吾主降恩,赐福音于英勇善战称善满城的威谦伯爵,功颂其族万世安平……”r
布兰卡,对这位叫做布兰卡的四十上下的男人,在念着这些生硬的词句的时候,心像用水浸泡了一样冰冷。虽然知道死者是去见上帝了,可是从一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宁肯哭上一场。这个灵魂坚硬的男人,终于在度过了他人生的第74个春秋之后安然离去了,只是身体里流淌着他血液的人还在这世上活着,接受命运不可揣测的考验。r
他拥有了爱情,也拥有了家庭,但是二者却完全不是同一回事。r
趁念安息词的档,老人们将围着黑围巾的苍白脑袋转向自己身旁的人,他们低语着的说词和墓碑上所镌刻的铭文大相径庭。他的功勋被大家抛至脑后,但是家庭琐事却成了大家茶余饭后左右缝源的谈资,当然,在这念安息词的时刻也是一样,关于威谦伯爵所娶的王室的安吉丽娜小姐是不是温莎夫人的私生女啦;他的女儿在二十年前突然不见了,自己父亲的葬礼也不来参加啦;他四十岁上得的那个儿子要了他爱妻的命,以至伯爵对他也像那个自己女儿留下的小野种一样恨之入骨啦;他们舅甥二人都没有来会不会已经开始在为分财产的事情争吵啦……r
他们的讨论在布兰卡合上《福音书》的时候戛然而止,r
一群孩子欢快地在草地上奔跑着,他们在追逐一只美丽的绿色蝴蝶,那成片的笑声放肆而张扬,衬托得这一小撮黑色的老人冷冷清清的。r
一只玫瑰不偏不倚地被抛落在棺木顶正中心的家庭徽章之上,牧师冲着身后的几个司仪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开始用自己手中涂成了红色的绿柄小铁锹铲了土抛在棺木上,老人开始行注目礼,其中有几个不禁又落下泪来,他们刚才正进行的关于威廉伯爵财产继承的问题的讨论被憋回嗓子里,只得留下来等回去以后喝下午茶时再继续讨论了。r
这个命途太过荣耀但却孤独一生的伯爵的离去,并未给这个世界带来太多的痛苦,相反,所有的人都突然之间松了口气似的。r
之后的三个月里,泽斯一直没有回来过,老克鲁斯一直代为管理城堡的事务,为了适当节省开销,他自作主张地辞退了一些仆人,重新分配了工作。威廉伯爵去世后安的工作一下子闲了下来,于是她向克鲁斯申请护理花园的事,这样做无疑是为了多赚几个英镑的金钱,毕竟过了圣诞节以后克里斯汀就要进到修道院去学习了。这期间克里斯有两次趁克鲁斯出远门到了城堡的阁楼去见那个躲在阁楼里的人,他高兴的时候就会答应克里斯的要求,讲关于泽斯的一些什么,只是他的话少之又少,就像贫穷年代里的糖果一样,r
她不去索取他的话语,他的答复,六岁的女孩,或许多多少少地理会到让一个寂寞到极端的人讨论别人的与生俱来的优渥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对于他,她的话语中却从不表达任何让人感受到像是同情的语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