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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三十七阎婆大闹郓城县 朱仝义释宋公明(下)


  他们回到宋家庄找到宋清。

  当晚他们三个拴束包里。

  到四更时分起来,洗漱罢,了早饭,两个打扮动身,宋江载着白范阳毡笠儿,上穿白缎子衫,系一条梅红纵线绦,下面缠脚衬着多耳麻鞋。

  宋清做伴当打扮,背了包里。

  安千诺并不掩盖。

  弟兄两个各跨了一口腰刀,宋江宋清各拿了一条朴刀,安千诺提了伸缩刀,迳出离了宋家村。

  三个取路登程,正遇着秋末冬初。

  三个行了数程,在路上思量道:“我们却投奔谁的是?......”

  宋清答道:“我只闻江湖上人传说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名字,说他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只不曾拜识。何不只去投奔他?人说他仗义疏财,专一结识天下好汉,救助遭配的人,是个现世的孟尝君。我三个只奔他去。”

  宋江道:“我也心里是这般思想。他虽和我常常书信来往,无缘分上,不曾得会。”

  安千诺道:“此人可以。”

  三个商量了,迳往沧州路上来。

  途中免不得登山涉水,过府冲州。

  但凡客商在路,早晚安歇有两件事不好:癞碗,睡死人床!

  宋江弟兄两个和安千诺不只一日来到沧州界分,问人道:“柴大官人庄在何处?”

  问了地名,一迳投庄前来,便问庄客:“柴大官人在庄上也不?”

  庄客答道:“大官人在东庄上收租米,不在庄上。”

  宋江便问:“此间到东庄有多少路?”

  庄客道:“有四十余里。”

  宋江道:“从何处落路去?”

  庄客道:“不敢动问三位官人高姓?”

  宋江道:“我是郓城县宋江的便是。”

  庄客道:“莫不是及时雨宋押司么?”

  宋江道:“便是。”

  庄客道:“大官人是常说大名,只怨帐不能相会。既是宋押司时,小人引去。”

  庄客慌忙便领了宋江,宋清,林冲迳投东庄来。

  没三个时辰,早来到东庄。

  庄客道:“三位官人且在此亭子坐一坐,待小人去通报大官人出来相接。”

  宋江道:“好。”

  自和宋清,林冲在山亭上,倚了朴刀,解了腰刀,歇了包里,坐在亭子上。

  那庄客入去不多时,只见那座中间庄门大开,柴大官人引着三五个伴当,慌忙跑将出来,亭子上与宋江相见。

  柴大官人见了宋江,拜在地下,口称道:“端的想杀柴进!天幸今日甚风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想之念!多幸!多幸!”

  宋江也拜在地下,答道:“宋江疏顽小吏,今日特来相投。”

  柴进扶起宋江来,口里说道:“昨夜灯花,今日鹊噪,不想却是贵兄降临。”

  满脸堆下笑来。

  宋江见柴进接得意重,心里甚喜。

  便唤弟兄宋清也相见了。

  安千诺道:“柴大人,还记得我吗?”

  “林教头?”

  安千诺点头。

  “快,一同走。”

  柴进喝叫伴当收拾了宋押司行李在后堂西轩下歇处。

  柴进携住宋江的手,入到里面正厅上,分宾主坐定。

  柴进道:“不敢动问。闻知兄长在郓城县勾当,如何得暇来到荒村敝处?”

  宋江答道:“久闻大官人大名,如雷贯耳。虽然节次收得华翰,只恨贱役无闲,不能彀相会。今日宋江不才,惨遭陷害,幸有林兄相救;弟兄二人寻思,无处安身,想起大官人仗义疏财,特来投奔。”

  柴进听罢,笑道:“兄长放心,既到敝庄,俱不用忧心。不是柴进夸口,任他捕盗官军,不敢正眼儿觑着小庄。”

  宋江便把阎婆惜的事一一告诉了一遍。

  柴进笑将起来,说道:“兄长放心。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更何况罪名已除,留下又何妨?”

  说罢,便请宋江弟兄两个和安千诺洗浴。

  安千诺大声道:“什么?…洗浴?”

  于是三人一同进去。

  安千诺见宋江和宋清两个,脱衣服那么自然,可她怎么也不能习惯…

  她转过身脱衣服,忽听得宋江道:“林冲,还没好吗?爷们点,麻溜的!”

  安千诺耳根一红,又一想,自打来这里成了林冲后,也没怎么洗过,便心一拧,转过身来,“好,来了。”

  她见两人一脸吃惊,便问:“怎么?”

  宋江道:“林冲,你洗澡还穿着衣服?你脱了半天就脱了个外衣和中衫?”

  眼看宋江就要从水里出来捉她,安千诺忙脱了内衫,道:“行了,大哥!别出水!我脱便是。”

  两人笑了一阵,安千诺却轻皱眉头,下水。

  柴进又随即将出三套衣服,巾帻,丝鞋,净袜,教宋江兄弟两个和安千诺换了出浴的旧衣裳。

  三个洗了浴,都穿了新衣服。庄客自把宋江弟兄和安千诺的旧衣裳送在歇宿处。

  柴进邀宋江去后堂深处,已安排下酒食了,便请宋江正面坐地。柴进对席。宋清有宋江在上,侧首坐了。安千诺坐在柴进侧面,与宋清相对。

  四人坐定,有十数个近上的庄客并几个主管,轮替着把盏,伏侍欢饮。

  柴进再三劝宋江弟兄和安千诺宽怀饮几杯,宋江称谢不已。

  酒至半酣,四人各诉胸中朝夕相爱之念。

  看看天色晚了,点起灯烛。

  宋江辞道:“酒止。”

  柴进那里肯放,直到初更左右。

  宋江起身去净手。

  柴进唤一个庄客提盏灯笼引领宋江东廊尽头处去净手。

  便道:“我且躲杯酒。”

  大宽转穿出前面廊下来,俄延走着,却转到东廊前面。

  宋江已有八分酒,脚步趄了只顾踏去。

  那廊下有一个大汉,因害疟疾,当不住那寒冷,把一薪火在那里向。

  宋江仰着脸,只顾踏将去,正在火薪柄上;把那火里炭火都薪在那汉脸上。

  那汉吃了一惊,惊出一身汗来。

  那汉气将起来,把宋江劈胸揪住,大喝道:“你是甚么鸟人!敢来消遣我!”

  宋江也吃了一惊。

  正分说不得,那个提灯笼的庄客慌忙叫道:“不得无礼!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

  那汉道:“‘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最相待过。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

  却待要打宋江。

  那庄客撇了灯笼,便向前来劝。

  正劝不开,只见两三盏灯笼飞也似来。

  柴大官人亲赶到,说“我接不着押司,如何却在这里闹?”

  安千诺也跟上来。

  那庄客便把了火薪的事说一遍。

  柴进说道:“大汉,你不认得这位奢遮的押司?”

  那汉道:“奢遮杀,问他敢比得我郓城宋押司,他可能!”

  柴进大笑道:“大汉,你认得宋押司不?”

  那汉道:“我虽不曾认得,江湖上久闻他是个及时雨宋公明,是个天下闻名的好汉!”

  安千诺看了看那汉,心中一惊,行者武松?

  柴进问道:“如何见得他是天下闻名的好汉?”

  那汉道:“却才不说了;他便是真大丈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我如今只等病好时,便去投奔他。”

  柴进道:“你要见他么?”

  那汉道:“不要见他说甚的!”

  柴进道:“大汉,远便十万八千里,近便只在你面前。”

  柴进指着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时雨宋公明。”

  那汉道:“真个也不是?”

  宋江道:“在下便是宋江。”

  那汉定睛看了看,纳头便拜,说道:“我不信今日早与兄长相见!”

  宋江道:“何故如此错爱?”

  那汉道:“却才甚是无礼,万望恕罪!有眼不识泰山!”

  跪在地下,那里肯起来。

  宋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

  柴进指那汉,说出他姓名,何处人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