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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卷 弃子


  日伪统治时期,北平白天看上去还算热闹,可一到晚上,

  立刻就冷清了,买卖铺子都早早地关了门。唯独有一条街还算热闹,那就是琉璃街。在这乱世,还敢在这条街上做古董生意的,一般都有点靠山。

  雅古斋是这条街上新开业的铺

  子。这天晚上,张老板正眯着眼睛在后堂喝茶,前面招呼生意的伙计忽然喊了起来:“这是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张老板眉头一皱,放下茶壶正要出去,伙计已经被几个黑衣人推操着进了后堂。

  张老板一惊,看着这几个黑衣

  人,以为遇上绑票的了,他清清嗓

  子说:“几位想发财,可能找错地

  方了吧。”

  有个领头的黑衣人冷冷地说:

  “错不了,你是张老板吧,或者叫

  金角。给我搜!”

  张老板急了:“什么金角银角?

  兄弟,要钱的话说个数,别动粗

  啊!”

  领头的看了他一眼说:“你拿

  我们当土匪了?别装了,你一眼就

  看出我们是什么人了吧。自我介绍

  一下,我是特高课的行动队长刘峰,

  久闻你金角的大名了,想不到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张老板一愣:“特

  高课?误会呀误会,我也是给皇军

  办事的,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吗?宪兵队的山本少佐,就是这家

  店的股东啊。”

  刘峰也愣了愣,但马上挥手说:

  “搞情报工作的,不会唬人怎么行?

  要真有这事,特高课会不知道?别

  废话了,等把电台搜出来,你需要

  交代的多着呢。”

  张老板拿起电话说:“我这里

  没有什么电台,我跟你说不清楚,我给山本少佐打电话。”刘峰一把

  按住电话,用枪顶在张老板头上说:

  “你敢拨一下,我就打死你。”

  张老板急得吼起来:“你这混

  蛋,老子也不是好惹的!”刘峰冷

  笑一声,用枪把打在张老板的头上,

  张老板顿时瘫倒在地。

  这时,屋子里已被翻得乱七八

  槽,古董倒是翻出来不少,瓶瓶罐

  罐和字画被随意地扔在地上,但始

  终没翻到电台。刘峰在屋子里仔细

  寻找着蛛丝马迹,终于在地板上找

  到一处异样。他用手在地板缝里摸

  索着,然后一抬,果然掀起来一块

  地板,地板下面有个暗室。刘峰得

  意地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吗?”

  张老板被人死死捆住,急得满

  头大汗:“那里面的东西不能动啊,

  要掉脑袋的!”刘峰哈哈大笑道:“你放心,

  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出其他同伙,

  脑袋掉不了,还能发财呢。”

  刘峰下到暗室里,打开手电,

  顿时觉得目眩神迷。小屋里满满的

  都是古董,跟外面比起来可不是一

  个档次的,还有一叠叠的金条,可

  这些都不是刘峰想要找的东西。他

  疯狂地翻找着,但小屋很小,转眼

  就翻完了,根本就没有电台。刘峰张上来,照着张老板就是一拳,恶

  艰狠地说:“电台究竟在哪儿?不

  说出来,老子在这儿就剥了你的

  皮。”

  张老板痛得蜷缩着身体,嘴里

  却不服软:“你找死!”

  这时,外面传来了砸门声,刘

  峰歪头示意,一个手下从店门缝隙

  里往外看了看,回来报告说:“队长,

  是宪兵队的。”只听外面传来一阵

  叽里呱啦的日本人说话声,还夹杂

  着翻译的声音:“里面的人快开门,

  宪兵队查夜!”

  刘峰叫手下打开门,一队日本

  兵冲进来,举枪逼住了黑衣特工们,

  刘峰赶紧掏出证件:“特高课办案!

  别误会!”

  一个少佐军官冲进屋,上来就

  给了刘峰一嘴巴。翻译则忙着给张

  老板松绑,嘴里埋怨着:“特高课

  办案也不能随便打人啊。天哪,这

  些古董你们怎么能这么糟蹋?”

  少佐军官掏出手枪,怒气冲神

  地对着刘峰。刘峰见势不妙,赶紧

  说:“我们是奉命行事,有人举报

  这里是军统的情报部门。”

  张老板在一旁吼叫着:“我早

  跟你解释了,你偏不信。我怀疑你

  就是假借办案,想黑了我们的古董

  和金条!”刘峰和几个特高课的C

  人被抓进了宪兵队,虽然

  没被严刑拷打,但也挨了不少拳脚,

  直到半夜,才被得知情况的特高课

  给接了回去。

  上司告诉刘峰,刚跟军部里的

  人沟通过,那家古董店名义上是中

  国人开的,其实是军部高层的人参

  与的,他们一边打仗,一边搜刮了

  很多中国的古董,这些东西需要有

  渠道变成黄金。因为见不得光,所

  以由山本出面,和姓张的汉奸合作

  开店;也因为过于秘密,特高课竟

  然不知道。刘峰莫名挨了打,不禁怒火冲

  天,他来到了特高课的审讯室。审

  讯室的刑架上绑着一个男人,遍体

  鳞伤,不成人样,已昏死过去,一

  个日本军医正在翻看他的眼皮。

  刘峰压住火气,对日本军医说:

  “怎么样,傻了吗?”军医点点头,

  用生硬的汉语说:“不出所料,药

  物的副作用已经把他变成白痴了。”

  刘峰恼火地说:“我就说你那

  药不灵,现在他也傻了,你知道我

  抓住一个国民党的特务有多难吗?

  本来还指望他立大功呢,现在都让

  你的神药给毁了。”日本军医满脸惭

  愧地说:“我根据以往

  的试验,以为万无一失了,没想到

  中国特工确实比普通人厉害,在注

  射药物后还能提供假情报,是我的

  失职。”

  刘峰也不敢对日本军医太凶,

  这事只能打落牙齿自己吞,当下换

  上笑脸说:“算了算了,都是为了

  大日本帝国效力,不能互相埋怨。

  这次被这小子耍了,得罪了军部,

  你是军部看重的专家,还要请你去

  解释误会,特高课没有军部的支持,

  很难工作。”

  军医连连点头,表示一定会

  办,然后又观察了一会儿刑架上的

  男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刘峰摸着

  被宪兵打肿的脸,忍不住又狠狠地

  给了那男人两鞭子。男人身体微微一颤,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地看着

  刘峰,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他“呵

  呵”笑了两声,才感觉到身上的剧

  痛,又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手下对刘峰说:“军医说,

  他确实变成傻子了,咱们留着也没

  用,做了吧。”

  刘峰心疼地说:“这可是银边,

  你知道在北平,国民党的特工只有

  三个银边,就这么让那个日本笨蛋给毁了,还是什么专家呢。”

  手下说:“一个金角,三个银边。

  剩下的就都是草肚了,他确实算是

  大人物了。”

  国民党在北平区的特工是以圈

  棋为名的。围棋术语里有金角银边

  草肚皮的说法,就是说棋子在棋盘

  上的位置,角是必争之地,边是战

  略要地,至于中心地带的子,丢几

  个不重要,所以叫金角银边草肚皮。

  刘峰好不容易破译了多份情报才弄

  清了这份组织架构,又幸运地抓住

  了一个银边,本指望顺藤摸瓜找到

  金角,铲除北平的国军情报机构,

  不料却功败垂成。

  忽然,刘峰眼睛一亮:“咱们

  知道他变傻了,国民党可不知道。

  咱们把他送到日本人的医院去养

  着,国民党肯定会派人营救,到时

  咱们就守着鱼你钓大鱼L

  第二天,日本人的东亚友好医页

  院里收治了这个叫王飞的病人:强

  公是日本人的医院,但里面的医生

  靠生根多都是中国人,他们对人是一视同仁的,只要是病人,都会

  尽力救治。但在王飞身上,他们束

  手无策,因为他们发现,王飞的大

  脑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病变,而

  这种病变,他们谁也没见过。无奈

  之下,只能派一个护土好好照顾他。

  小护士叫刘萍,是刘峰的远房

  亲戚,托刘峰的关系进的医院。她

  热情善良,把王飞照顾得很好。王

  飞现在的智商相当于三岁的孩子,

  他很快就极度依赖刘萍,没有刘萍,

  连饭都吃不下去。

  刘峰一直派人盯着,当然也交

  代刘萍,任何人来探望王飞,都要

  马上报告。可国军特工的警惕性也

  很高,一次都没有露过面。

  这天,刘萍在用轮椅推着王飞

  散步时,趁左右无人,刘萍小声对

  王飞说:“我知道你是国民党的特

  工,我想救你出去,你如

  果明白就告诉我。”

  王飞茫然地看着刘萍,只是“嘿

  嘿”地傻笑。

  刘萍说:“我知道你不一定相

  信我,我明确告诉你,其实我也是

  特工,不过我不是国民党的,我是

  共产党的人。我在延安受过培训,

  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我可以把你送

  到延安去。你是抗日英雄,我们欢

  迎你这样的人。”

  王飞的表情毫无变化,依旧咬

  着手指头“嘿嘿”地傻笑。

  刘萍叹了口气,其实她知道王

  飞的情况,但她仍然盼望能有奇迹

  发生。她忘不了第一次和王飞见面

  时,王飞那英气勃勃的样子。

  那时她刚来到这个医院,需

  要拍入职照片。当时王飞还是个摄

  影师,开着一家照相馆,很多达官

  贵人都曾光顾过他的照相馆。那会

  儿,刘萍凭着一个特工的敏锐,能

  感觉到王飞对那些汉奸和日本人的

  不屑。尽管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但

  刘萍就是能感觉到。

  直到王飞被送进医院,刘萍才

  从上级的口中得知,他竟然是个特

  工,而且还是“银边”!

  晚上,刘萍回到自己的公寓,

  忽然发现包里多了一张纸,打开一

  Ado看,竟是一张银行存

  票!

  这张银行存票的金额不小,足

  够一个人生活十年。存票背面还贴

  着张纸条,上面的字都是从报纸上

  剪下来的:“我观察你很久了,知

  道你是个好人。请好好照顾王飞,

  不成敬意。”后面是一串密码。

  刘萍看着纸条出了半天神,然

  后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过了两天,刘萍来到银行,拿

  出银行存票,问能不能看出是谁存

  的。银行经理礼貌地告诉她,这是

  无记名存票,只要有存票和密码就

  能取钱,不过是无法查出最初的存

  款人的。

  刘萍没有取款,她猜这个人一

  定就是金角。刘萍也是经过训练的

  特工,但被人把存票塞进包里竟然

  毫无知觉,而且这人说已经观察她

  很久了,她竟然也没有察觉,可见

  对方是个非常厉害的特工,只有金

  角才有这样的水平吧。

  刘萍向上级汇报了情况,上级

  回复她,由于怀疑银边是被内部人

  出卖的,国民党内部正在严查内鬼,

  并且双方特工高层已经达成默契,

  共产党方面也将协助一起调查。毕

  竟这个内鬼出卖的是抗日英雄,毁

  灭的是抗日力量。但不管两边如何

  努力,却始终查不出内鬼是谁。这

  内鬼行动了一次之后,就好像消失

  了一样。

  除了那张银行存票,再也没有

  其他动作,国民党似乎遗忘了王飞,

  由于一直没有鱼上钩,刘峰也失去

  了耐心,不再派人跟踪了,只是让

  刘萍注意监视。

  在刘萍无微不至的照顾下,王

  飞的伤势一点点好转了,但他双腿

  腿骨被打断了几节,只能靠双拐走

  惑。一条胳膊也被打残废了。满身

  的伤疤,到处都是烙铁印,原本英

  使的脸上布满了伤痕,由于那些伤

  口都用盐水浸泡过,皮肉收缩,再

  也难以复原。最让人难受的是,他

  只会傻笑和哭,连话都不会说。

  刘萍含着眼泪看着他,脑海里

  总是难以忘怀第一次见面时他的微

  笑。

  过了些日子,日本人的战局日

  渐不利,东亚友好医院里住满了日

  本伤兵,其他病人都被轰出去了。

  刘峰对王飞已经不抱希望,自然也

  不会为他争取什么。

  王飞被赶出了医院,挂着双拐

  茫然地站在路边。饥饿的本能让他

  开始翻找路边的垃圾堆,他找到半

  块肮脏的饼,兴奋地往嘴里塞,却

  被人一掌打掉了。王飞咧嘴哭了起

  来,刘萍也哭了,她抱着王飞说:“跟

  我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就这样,王飞在刘萍家住下了。

  小小的公寓里,王飞每天扒着窗户

  望着大街,盼着刘萍回家。而刘萍

  一下班就急匆匆地赶回家,她知道

  王飞在等她。

  有一天,一拨新的日本伤兵被

  送进医院,所有医护人员被要求加

  班。刘萍半夜才得以脱身,她飞快

  地往家跑,快到家的时候,她被黑暗中蹿出来的一个男人抱

  住了,拖进了巷子里。

  那是个日本浪人,喝醉了酒,

  在街上寻找猎物。刘萍撕打着,喊

  叫着,希望能有巡夜的人发现。就

  在她快没力气的时候,王飞突然出

  现,他举起一根拐杖狠狠地砸在浪

  人的头上,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等刘萍回过神来时,那浪人的

  脑袋都被砸扁了。

  刘萍拉着王飞跑回家,给他刷

  洗拐杖。王飞却似乎忘了自己干过

  什么,只是委屈地看着刘萍,摸摸

  肚子,表示他饿了。

  没过几天,刘峰来医院看刘存,

  说日本人要完蛋了,他打算选走,

  问刘存跟不跟他一起走。刘存不肯,

  刘峰也无所谓,扔下几块大洋说:

  “得空就跑吧,你是我亲威,又在

  日本人医院上班,没准就被当成汉

  奸了。”

  刘萍抓住机会问他:“之前你

  送来的那个傻子,到底是咋回事

  啊?后来又不让住了,被赶走了,

  估计已经镜死了,真可怜。”

  刘峰叹口气说:“那是国民党

  的特工,我们接到一个匿名情报,

  说他是银边。我们突袭了他的照相

  馆,结果真的搜出了枪和密码本。

  我们想通过他抓住金角,结果严刑

  Ayo打没有用,他嘴严得

  很。我们才用上了军部

  新研发的一种药物,这药是七三一

  部队研制的,说是很厉害,不管多

  硬的人,只要被注射了,就会说实

  话。只是这药的副作用太大了,能

  把人脑子烧坏,几十个试验品都变

  成了傻子。本来我还想留着他套出

  更多情报,可十二个小时快到了,

  国民党的特工有规矩,十二个小时

  联系不上,就会转移地点,所以我

  最后还是用了药,没想到,这药对

  老特工根本不像对老百姓试验时那

  么好使,那小子用假情报耍了我们,

  自己也成了傻子,再没用处了。”

  刘萍低下头努力掩饰愤怒,只

  说了句:“真可怜。”

  最后,刘峰还是没能成功逃走,

  他带着金条在逃跑的路上被人暗杀

  了,身上被人用匕首刻了字:“民

  族罪人”。落款是金角。

  日本人眼看要吃败仗了,他们

  也变得更加疯狂,在北平城里疯狂

  搜查抗日分子,只要略有怀疑,就

  直接枪毙。

  一时间古城里人人自危,刘萍

  接到上级命令,让她迅速转移。她

  汇报了王飞在自己这里,上级犹豫

  了一阵,同意她带着王飞一起走,

  会在城外十里铺接应她。

  刘萍雇了辆马车,以带丈夫去

  外地治病为由出城。王飞呆呆傻傻

  的样子让守城门的人放松了警惕,

  把他们放出去了。

  出城后,刘萍刚松口气,忽然

  两个日本人巡逻过来,其中一个认

  出了刘萍是医院的护士,日本人是

  不允许医护人员离开的,因为他们

  的伤兵越来越多,他们抓住刘萍要

  押回城去。

  刘萍万分焦急,自己没带武器,

  这里离十里铺还有很远,同志们也

  不可能来接应自己。一旦被日本人

  押回去,自己和王飞肯定是要死在

  城里了。

  刘萍万分焦急,自己没带武器,

  这里离十里铺还有很远,同志们也

  不可能来接应自己。一旦被日本人

  押回去,自己和王飞肯定是要死在

  城里了。

  正在刘萍紧张地想办法时,一

  声枪响,一个日本人应声倒地,另

  一个日本人转身寻找目标,又被一

  枪毙命。这时,一个商贾模样的中

  年人从路边草丛里钻出来,把刘萍

  和王飞扶上一辆马车,然后赶起马

  车向前飞奔。

  刘萍惊魂未定地问:“你是什

  么人?为什么救我们?”中年人往

  车里看了看,王飞蜷缩着身子吓哭

  了。中年人说:“我是为他而来的,菲料

  我给你的银票,你为什么没用?”

  刘萍恍然大悟道:“你是他们说的会角?”金角点点头说:“划峰说

  的吧。他是你亲戚,我杀了他,你

  根不恨我?”刘种摇摇头说:“他

  虽然对我不错,但他是汉轩。”

  金角说:“我观察过你,你是

  个好人,王飞跟着你我放心。他不

  是银边了,只是个傻子,需要人眶

  颜。那银票不是我个人的,是上峰

  的安排。你带着王飞去重庆吧,那

  里安全,上峰也安排好了住处,我

  们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会养王飞一

  辈子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跟王

  飞一起,我这就带他走,你可以离

  开了。

  刘蓉紧张地思索着,看来金角

  虽然观察过自己,但他并不知道自

  己是共产党的人,能去重庆,还有

  国民党特工的照顾,对自己的工作

  可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而且,她

  确实也不放心王飞。思索片刻,她

  点头说:“我愿意去,咱们走东边

  的路吧,那边离车站近。”金角点

  点头,驾着马车驶向东边,绕过了

  在西边等待接应刘萍的人。

  在金角的安排下,刘萍和王飞

  有惊无险地到了重庆。刘萍和上级

  重新取得了联系,她一边掩藏着自

  己的身份,一边暗地里搜集信息。

  金角试探着问刘萍愿不愿意和王飞

  结婚,刘萍考虑两天后同意了。

  金角特意赶回重庆参

  加了婚礼,他拉着刘萍的

  手落泪了:“谢谢你,我替党国感

  谢你。”刘萍趁机提出:“我想找份

  工作,王飞的抚恤金虽然不少,但

  坐吃山空也不行啊。”金角拍着胸

  脯说:“别的部门不好说,当个机

  要秘书我还是能安排的,我明天就

  向上峰申请。你是王飞的妻子,这

  个面子他们必须给。”

  果然,刘萍顺利地当上了机要

  秘书。这个职位虽然不高,但能接

  触到很多机密信息。

  很快,日本人投降了,但内战

  又开始了。刘萍一下

  子变成了最重要的特

  工,因为她儿乎是在敌人的心脏里

  工作。刘萍有时也很怅然,本来大

  家都是齐心协力打鬼子的,怎么刚

  刚胜利,就成敌人了,为什么国共

  两党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刘萍跟上级联系不敢通过电

  台,因为怕被追踪到。重庆城里有

  一个糕饼店,刘萍常去买点心,因

  为大家都知道王飞爱吃点心,其实,

  那也是共产党的地下情报站。

  有一天,刘萍忽然被叫到审

  讯室,几个高级特工正在审讯一个

  人,金角也在其中。那个人被打得

  血肉模糊,睁眼看着刘萍,刘萍的

  心一下子抽紧了——那是糕饼店的

  伙计,自己的同志!

  一个特工看着刘萍:“你认识

  他吗?”刘萍仔细看了看,点点头

  说:“我常去他家买点心。”那特工

  说:“他是共产党的特务,你为什

  么偏去这家店买点心呢?”

  刘萍沉着地说:“王飞就喜欢

  吃他家的,换了别家的他不肯吃。”

  那个伙计吐了口血水说:“我

  说怎么就被你们盯上了,原来这女

  人是你们的人!早就听说你们国民

  党的特务都靠女人干活,离了女人,

  什么情报也搞不到,我也算是倒了

  血霉了……”

  不等他说完,金角上去狠和

  一养,打落了他两颗牙齿,“你障

  放干净点。”接下来又是一顿毒

  刘萍在一旁看着,心里疼得直抽施。

  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那几个特务果然对刘萍的口气

  变软了:“共匪就这德性,你别往

  心里去。我们都是很敬佩王飞兄的

  询问你也是例行公事。”

  刘萍刚松了口气,一个一直没

  说话的特务忽然问:“你是机要秘

  书,情报不能带出办公室这一点你

  应该很清楚。可我在你家里搜到了

  你抄写的情报人员名单,这你怎么

  解释?”

  这句话犹如睛天露雳,刘萍只

  觉得天旋地转,她把那份名单藏在

  了自己的脂粉盒里,还没来得及送

  出去,竟然被发现了。自己该怎么

  解释呢?被毒打的伙计和一旁的金

  角也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刘萍。

  刘萍昂起头,泪水滚滚而下:“没错,

  我是抄了一份名单,而且我还给其

  中两个人打过电话。”那特务冷冷

  地逼问:“为什么?”刘萍说:“因

  为刘峰给我听过一段录音,就是那

  段录音,举报了王飞。我要给名单

  上所有的人都打一遍电话,我要找

  出那个出卖王飞的人!”

  大家都沉默了,过了半天金角

  才说:“原来,你前几天给我打电

  话是因为这个,你又不是没跟我说

  过话。”刘萍说:“电话里的声音和

  平时的声音不一样,我不确定一下

  怎么行?”

  那特务口气也软了:“嫂夫人

  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我们也想抓

  出那个内鬼来。不过规矩不能不遵

  守,这次我们会替你瞒下,以后不

  能再这样了。”刘萍含泪点点头说:

  “王飞,太惨了……”金角黯然地

  扶着刘萍出去了。

  回到家,刘萍抱着王飞失声痛

  哭:“你知道吗?今天你又救了我

  一次。”王飞懵懂地看着刘萍,笨

  拙地摇着头,含糊地说着:“不哭,

  不哭。”

  转眼两年过去了,国民党节节

  败退,已经开始做退守台湾的准备

  了。但重庆作为中心,余党仍然不

  肯言败,特务们也愈加疯狂,清除

  了大量反战人士和被怀疑是共产党

  的人。刘萍不顾暴露的危险,传递

  了大量的信息,帮助共产党营救了

  很多进步人士。

  这天她正在机要室工作,金角

  走进来说:“我刚从北平回来,很久没看王飞了,带我去看

  看他吧。”刘萍交接了一

  下工作,带着金角回到家里。

  几年间,金角经常来看望,王

  飞对金角也熟悉了,笑呵呵地看着

  他。金角脸色阴沉,看看外面,小

  声说:“弟妹,赶紧收拾东西,我

  送你们出城。”

  刘萍一愣:“怎么了?”金角

  看着她:“当着我的面你就别装了,

  上次糕饼店的事,我就有疑惑,因

  为按刘峰当时的情况,是很难给突

  然接到的匿名举报电话录音的。当

  时给你解围后,我就暗中调查你。

  不过你一直演得很好,我也没发现

  太多破绽。这段时间,你太急了,

  急就容易露出马脚。我知道你是共

  党的人,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

  还不清楚。不过我既然能查出来,

  别人很快也会查出来。趁还来得及,

  赶紧走吧。”

  刘萍沉默半响:“你为什么要

  放过我?”金角苦笑着说:“人心

  都是肉长的,这几年的相处怎么说

  也有感情了。不过最主要的,你是

  王飞的老婆,你要是死了,他也得

  死。如果是在前几年,我可能顾不

  了这些。不过现在眼看败局已定,

  就是多杀一个你,又有什么用呢?”

  刘萍抱住王飞的胳膊,轻声说:

  “谢谢你。”金角惨笑道:

  “我这身份未必能去得

  了合湾,上面还希望我们这些特工

  创续潜快呢。没准以后我就是死在

  你手上的人。不说这些了,都是命,

  走吧。”

  刘萍和王飞被金角送出重庆,

  一路不停地直奔东北。此时东北已

  经解放了,刘萍找到组织,受到了

  热烈欢迎。她留在当地工作,同时

  照顾王飞。对王飞,组织上只有一

  句话:“从他被注射了那药的时候,

  就已经不再是哪个党派的人了,他

  是个民族英雄。”

  很快,全国解放了,举国上下

  掀起了肃清敌特的行动。刘萍心里

  一直有一个念头在挣扎:她把自己

  背下来的所有特务名单都交给了组

  织,唯独金角,她没有说。她知道

  这是对组织的不忠诚,但她真心希

  望金角去了台湾,再也不要回大陆

  了。她知道,不管自己有没有说,

  其实组织上都不会不知道这个人,

  他是北平的金角,是老牌的特务,

  早就挂在黑名单上了。自己不说,

  只是一个人最后的一点私心罢了。

  一年后,金角落网了,他在企|之验

  图破坏一个电厂时被捕。被抓捕后,

  他拒不交代有其他同伙,只是强调

  自己在抗日斗争中立过功。经过公

  审后,政府决定判无期徒刑,进行

  劳动改造。金角没有什么反应,淡

  淡地说道:“不枪毙我,已经很轻了。

  不过服刑前,我有个要求,就是写

  封信给一个老朋友,请帮我转达。”

  很快,信送到了刘萍手里,但

  审查过信的领导对刘萍说:“这封

  信我看过了,我希望你不要再看了。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刘

  萍疑惑地看着领导,领导叹了口气,

  接着说:“当初我们两边怎么查都

  查不到出卖王飞的内鬼,都觉得很

  奇怪。只要是内鬼,就不可能只行

  动一次,哪有这样的内鬼呢?可这

  个内鬼就此销声比迹了,好像从来

  不存在一样。直到看了这封信,我

  才明白,我们都想错了。根本就没

  有内鬼,又从何查起呢?”

  刘萍咬咬牙打开了信,她几乎

  是颤抖着看完的,看完后,她不知

  道是该哭还是该喊,也不知道是该

  恨还是该同情。

  的确,王飞是被内鬼出卖的,

  但这个内鬼却不是为日本人做事,

  而是为了中国人的战争胜利。王飞

  是被精心挑选的牺牲品,是这盘棋

  局里的弃子。

  金角截获过一份情报,是来

  自日本军部的。七三一部队用中国

  人做试验,研究了一种逼供用的催

  眠剂。这种催眠剂药力极强,能让

  人把心底最想保守的秘密都吐露出

  来,这不是意志坚定就能顶住的,

  它不同于严刑拷打,人可以用意志

  对抗,这是直接作用于人的大脑,

  作用于意志本身。这种药一旦获得

  认可批量生产,中国的情报系统在

  日本人面前将不堪一击。唯一值得

  庆幸的是,这种药目前还没能批量生产的原因是副作用极强,所有试

  验品无一例外都成了白痴。因此,

  日本人在犹豫该不该用,毕竟这是

  杀鸡取卵的做法,但他们认为,如

  果药效有保证,能获得重大情报,还是可以先试用。金角苦 Q=Q

  思冥想了一晚上,一个让

  人震惊又恐怖的计划形成了。

  王飞是最年轻的银边,他是军

  校毕业的优秀特工,但参加工作不

  久,对北平的情报网尚不了解,一

  直跟金角通过电台单线联系。

  有一天,金角告诉王飞,是该

  见面的时候了,明天晚上去琉璃厂

  的雅古斋,那就是自己的据点,张

  老板就是金角。这个日本人的销赃

  窝点,金角早就清楚,这次却意外

  地派上了用场。然后,金角给刘峰

  打了匿名电话,告诉他王飞是北平

  的银边。刘峰果然马上出动,抓住

  了王飞,并且在照相馆里找到了足

  够的证据。接下来,刘峰对王飞严

  刑拷打,要问出金角是谁。王飞没有辜负金角的期望,在

  刘峰动用了所有酷刑后,王飞仍然

  一言不发。眼看已经过去了十个小

  时,再拖下去金角就可能警觉并转

  移了,刘峰无奈之下让日本军医给

  王飞注射了药剂。王飞不是神仙,

  他钢铁般的意志也无法抵抗那恶魔

  一般的药剂,他在昏昏沉沉中说出

  了自己拼死保护的“秘密”—一雅

  古斋是据点,张老板是金角。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如金角所

  料,特高课和宪兵队狗咬狗,吃了A小(O大亏的刘峰理所当然地

  认为王飞顶住了药剂,

  编了个假情报耍了自己。等他回去

  想要继续审问时,却发现王飞正如

  自己担心的那样,变成了白痴。辛

  辛苦苦抓到的大鱼,最后什么都没

  得到,刘峰怒火冲天,写了份报告,

  证明这药剂对特工人员效果不佳,

  且弊大于利,而那个现场的军医也

  成了最好的证人。就这样,这种药

  剂被放弃了。

  一种可能终结中国情报史的药

  物,就在金角的死亡棋局中被消灭

  了。这是一场残酷的胜利,由于计

  划本身的人性泯灭,金角没有向任

  何人汇报,这个永远也查不出来的

  内鬼,就这样消失了。而被称为民

  族英雄的王飞,其实是最无辜的弃

  子。

  围棋中,为了赢一盘棋,弃子

  是常见的,但当这颗棋子是一个满

  (怀壮志、一心报国的人时,这样的

  做法无疑变得残忍恐怖。

  金角之所以一次次地营救王飞,甚至最后发展到保护刘萍,是

  因为他心里压着的秘密,每次想起

  都让他呕吐不止。作为老牌特工,

  他杀人不眨眼,但亲手把自己的战

  友送进地狱,他从没做过。

  在信的最后,金角对刘萍说:“我罪无可恕,但我不后悔。战争

  把我变成了魔鬼,但在看到你推着

  王飞散步的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因为我发现即使在那样恐怖的地狱

  里,仍然有天使存在。”

  刘萍回到家时,王飞正在玩水,

  弄得满屋子都是,看见刘萍回来,

  畏缩地坐在地上,咧着嘴看着刘萍。

  刘萍走过去抱着王飞,流着泪说:

  “不怕的,玩吧,我陪你玩。”王飞

  “呵呵”笑了,又玩起水来。

  自由的天空中,艳阳高照,曾

  经饱受摧残的土地上,一片生机盎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