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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章 烟花易冷 (下)


  只是“老娘子”这厮实在荷尔蒙分泌的太过旺盛,弄得我们每个月都要帮他抢几次女朋友。他自己倒好,抢回女朋友之后,佳人在怀,风流快活。我们却满身是伤,打完架只能自己对着镜子擦红花油,不免心中气闷。

  后来我实在憋不住了,严正提出声明,当着所有弟兄的面警告“老娘子”说:“以后除非是他结婚了老婆跟人跑了才会去帮他抢,其他号称女朋友之类的就别来烦我们”。

  我一提出来太子就立刻表示支持。太子对我的提议深以为然,发话说自此再不管他争风吃醋。

  “老娘子”恨的牙痒痒,后来他一直说我忘恩负义,说枉他对我那么好,我还断了他风流快活的美梦,断了他泡妞的强大后援利器。

  一幕幕的过往就这样的被想起,看着眼前陌生的同学又渐渐的同以往熟悉的影像重合在一起,我微笑着举杯跟大家一起干杯。

  太子凑在我耳边问我:“知道现在谁混的最好么?”

  我摇摇头,这厮简直就是在揭我的伤疤。我如今连工作都没有,在座的同学有的是老板,医生,司机,人人都似乎事业有成。估计生活过的不如意的也没好意思来,干脆就避而不见。我和在座的一比,自然是矮了三分。人家小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我孤身一人,一事无成,狼狈不堪。

  太子说:“凌香现在最牛啊,在深圳开了一个上千人的电子厂。”

  我一愣,我虽然早知道凌香过的不错,却没有想到这么成功。也就是说,凌香跟我之前在广东一直仰望的老板们已经是一个级别的人物了。

  这时候刚好凌香往我这走来,大傻嘿嘿一笑,让开了位置。

  凌香在我身边坐下,也许是喝了些酒的缘故,脸上露出了红晕,灯光下更加的妩媚。

  她问我:“兰青,你怎么不带女朋友来呢?”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女朋友啊,没人要。”

  我猛喝了口酒,问出了我一直想确认的问题。

  “你结婚了?

  凌香笑了,她说:“早就结婚了,我女儿都上幼儿园了呢。”

  她回答的淡然自若,就如同叙述一个跟我毫无关系的故事。不过我仔细一想,这的确是跟我毫无关系。

  我问她:“你什么时候嫁人的啊,老公哪的?”

  她说:“我零三年就结婚了啊。你知道的,女孩子老的快,我怕老了就嫁不出去了。”

  我忍住心底一个默默呼喊的声音,这声音一直在说:怎么会没人要呢?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么?

  我问她:“你老公对你好么?”

  她说:“好呢,很疼我。”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又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其实我期盼的是她说出:“不好。”我心底甚至在想,也许她不是因为爱那个男人才嫁给他的。凌香应该说她跟老公感情不和,然后我再趁虚而入。我甚至在祈祷让她离婚,然后我再和她开始新的生活。

  只是,为什了我听到她说过的幸福的时候,心底也有一丝的高兴和欣慰呢?

  八年来我无数次的在想,当我和凌香再相见的时候会是怎样。

  当每一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听着低吟浅唱的伤感情歌总不免会伤怀。

  就如那歌声中唱的那样:

  街头那一对和我们好像

  这城市华灯初上多两个人悲剧散场

  放开拥抱就各奔一方

  看着他们我就湿了眼眶

  不回头两个方向流着泪的破碎脸庞

  仿佛我们昨天又重放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曾在你温暖手掌不需要想象

  以后我漫长的孤单流浪

  那歌声仿佛就是为我们而唱,唱的句句都是忧伤。只是到了今天才发觉,即使我们见面又如何,原来我什么也做不了。

  深夜零点的时候,大家都已经酒醉饭饱。唱歌的也唱的筋疲力尽,大家都很尽兴,三三两两的起身告别。太子醉醺醺的大声喊:“服务员,结账!结账!”

  我对身边的凌香说:“我送送你吧。”

  她朝我微笑,这笑容依旧温柔,一如八年之前,我初见她时,那个站在讲台上留着长发的女生,正在羞涩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新转学过来的同学,我叫凌香..”

  我送凌香出酒店门口,华灯满眼,分外妖娆。酒店门口,凌香的那辆红色的宝马在夜色中炫目的美丽,又仿佛是在朝我冷笑。八年前她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曾经想过很多次,这么些年对凌香念念不忘到底是因为什么。是身体?****?或真是虚无飘渺的爱情?

  也许只是我付出太多,结果却没有将她占有,心有不甘。然后心里一直留着遗憾,而这遗憾一直缠绕着我,我甚至以为这就是爱情。

  是这样么?

  我宁愿相信不是,我将这卑鄙的想法压抑下,我在心底对自己说:兰青,你是爱着凌香的。

  那么,就算是爱,那又如何。

  辗转城市之间多年,到了今天才发觉,原来大好的青春已经离我而去,而我依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彼时我曾经对他们不屑一顾的同学,如今都已经功成名就,而我呢?这么些年我拥有了什么?

  落寞在夜色中如水般的沉积,浓浓的自卑环绕着我。

  我朝凌香微笑着告别,我说:“香香,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凌香对我点头,眼神复杂,说:“那我先走了啊,以后常联系,手机号码我刚才给你了,有空就打我电话。”

  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拉开车门上车,这一刻我有一种无法压抑的冲动,我多想再把她抱在怀里。我多想狠狠的对她说:“香香,你知道八年来我始终没有忘记你么?”

  我茫然的看着她上车绝尘而去,默然无语。她已经结婚生子,她已经有自己的幸福生活。那么,兰青,你能给她什么?

  我苦笑不已,我终究是一败涂地。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

  太子这时也出了酒店,远远的招呼我:“喂,你他妈怎么没跟凌香去啊,浪费老子一片苦心。”

  我没心情跟他废话,黯然不语。

  太子不依不饶的走到我面前,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哎呀!我还以为你们俩会去开房呢。你真******让老子失望。”

  我捧起他的肥脸揉了几下,笑骂道:“滚吧你,别把老子想的那么下贱。”

  太子得意洋洋的挥舞着双手,扭扭******和猪腰,笑着唱道:“没事开个同学会呀,拆散一对是一对呀,哈哈哈哈。”

  我抢过太子的车钥匙,钻进车里发动车子,伸出头问依然在陶醉的他:“你他妈走不走?”

  太子赶紧跑上车:“喂,我的车啊,你别太过份啊你。”

  我油门一踩,不理今天废话特别多的太子,疾驰而去。

  无端的同学聚会让我有些郁郁寡欢,太子原本可能是一番好意,也许是想让我再来一次艳遇。可惜,太子终究是不够了解我,也不了解我和凌香之间的所有事情。

  我开车到了自己楼下,跟太子打了声招呼告别,便径直上了楼。太子探出头喊道:“喂,你没事吧?”

  我头也不回的举起手,朝身后挥了挥,懒得答应他。

  没过几天,富贵就出院了。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这次被人捅伤后,更是一天难得再说一句话。我有事情去殡仪馆找过他几次,他一脸的横肉绷的紧紧的,见了谁都没有一丝笑容。

  我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安慰他说:“你别急,太子也在筹划这事情,这事情不会这样算了的,前段时间还在打点局子里面呢。”一提起这事,我又恨恨的咬牙骂道:“******,三毛蹦达不了几天的,放心吧,一定把欠你的连本带利要回来。”

  在听我说到三毛的名字的时候,富贵的眼里凶光毕露,扫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里发毛。不叫的狗才咬人,富贵虽说是自己人,其实说心里话,我不太喜欢和他打交道。

  富贵的底细很少人知道,他的年纪比我们大很多,应该有四十岁了。算起来富贵是我们的长辈,以前一直是跟着太子他爹做事的。只是太子他爹醉心仕途之后,退出江湖,殡仪馆那边的生意交给太子,富贵也自然就跟着太子了。但是太子他爹还是很看重富贵的,上次富贵被捅,太子他爹就暴跳如雷,怪太子没有把人手分配好,被人钻了孔子,太子家里不少瓷器都为此遭了殃。

  有一次太子跟我喝醉了酒之后,他不小心说漏了嘴:“你知道富贵是什么来头么?嘿嘿,你一定不知道吧。”

  我老老实实的承认不知道,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伸出三个指头,说了出来:“三条人命,他手上有三条人命,嘿嘿。富贵其实是个逃犯,不是江州人。”

  我吃了一惊,没再继续问下去,酒意都被吓醒了一大半。杀人犯,还是三条命案。倘若太子没骗我的话,如此说来,恐怕连富贵这名字都是假的。

  后来我又偶尔提过一次,太子支吾以对,绕过话题,不再回答我。不过由此看来,恐怕太子那天酒后说的,多半是真的。

  从那以后,我对富贵就有点忌惮。杀人这事情,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就跟杀鸡似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熟门熟路,毫无忌讳,眼睛都不眨一下。零八年我在广州火车站亲眼目睹过一起凶杀案,凶手是个二十左右的廋小伙,朝着一个中年男人胸前连续捅了十几刀,然后带着一脸笑容的从容跑开,身上还溅满了死者身上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