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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传杯共君闲话语


冯泠汲赞道:“马老板这份用心好生难得,在下佩服之至。”说罢将褐色的酒喝下,皱眉道:“又浓又苦,还有些缠绵。”马王月道:“这两种酒同体共生,不能单独喝下。”冯泠汲点点头,又将清澈的一瓶饮下,这一次眼神一亮,喝道:“不甜,不苦,不涩,但激烈无比,一扫之前沉郁,痛快淋漓,人生至乐,不错!不错!”

至此这组小彩虹酒已经饮尽,冯泠汲一抹嘴巴,长出口气,说道:“今夜得以享用许多美酒,实是平生一等一的痛快事。”马王月微笑道:“人生享乐,无非是醇酒妇人,以我这一窖酒藏,任君享用,自然是天下最快活之事。只是我虽破费了许多藏酒,能结交阁下这般人物,也不算亏本买卖。”

冯泠汲道:“在下不过是各地奔忙的小商人,马老板太抬举我了。日后若是有什么疑难,冯某必定尽一份绵薄之力。”马王月摇头道:“那也不用,那也不用。”

冯泠汲心想:“这人一身铜臭,虽于饮酒之道上堪称当世魁首,我跟他却没别的话说,不如早去。”便拱手道别,回身离去。

谁知走出几步,不见马王月跟来,冯泠汲心中奇怪,问道:“马老板不来送在下出门么?”

马王月笑道:“老弟对彩虹酒的事情还不能尽知,如何便要离去?何况我家中正巧有几位客人在此,也想与你见见。”

冯泠汲心生警惕,嘴上道:“在下的微末名声,马老板府上有人认识我吗?”暗地里调集功力,以待随时应变。不想真气运行之下,原本丰盈充足的内力只剩下稀疏几缕,长江大河变作了涓涓溪流,冯泠汲大吃一惊,暗想:“莫非刚才的酒里有毒?我在江湖上闯荡多年,时刻都有防备,怎么全没发觉!”心中天翻地覆,面上却不动声色。

马王月却不去看他神情,自顾自言道:“方才我说彩虹酒的来历,大体没错,细微处却说的不全。西域之地风沙摧折,生活不易,那宁远国所处的盆地却如同人间天堂一般,不仅西域诸国都觊觎此处,各大部族之间也互有龃龉,为了争抢地盘,一向兵戈频兴,大战连场。后来每年的百族大祭,庆典还在其次,主要作用乃是选出当时的第一勇士,众祭司将其奉为教主,便如各族盟主一般,发号施令,裁判领地,尽力消弭战火。教主当选之后,需在众人面前先饮大彩虹酒。这些酒从原浆时便已混入药物,每喝一种便消去饮酒人一分气力,寻常武人只消两种便已不支,武功高强者也不过饮下四五种而已。那教主自度己力,饮得越多便越受众人信服,只是饮酒后还需登一架百丈天梯,点火祭天,若是一时逞强喝多,身体虚弱点不了火,便威信扫地,那一年多半要有战事。我听说历来的教主身为当时第一勇士,少者能饮到十二三种,多者也不过饮到二十六七种,如今阁下喝了七种,无论本来何等厉害,也势必大不如前了。”

冯泠汲心中惊怒交加,面上却淡淡说道:“原来阁下的小彩虹酒也如大彩虹酒一般,能消减别人气力。只是在下一介无名小卒,如何能跟西域第一勇士相提并论?喝多喝少,不能算作评定标准。”

他一直称马王月为马老板,虽不亲密,也算尊重,这时改称“阁下”,言语中虽还客气,却已是泾渭分明。马王月笑容不改,说道:“宣示教主武功之强,是彩虹酒的根本,颜色不同是为了容易计数,若不能消减气力,便算不得彩虹酒了。我四处打听,求来的便是特制的原浆,用在尊驾身上,正是物尽其用,尊驾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一直以“老弟”“客人”等称呼冯泠汲,现在也变了过来。

这时就听酒窖门口有人阴阳怪气地道:“天府可是西域教派,居然不知道彩虹酒的来历,这些年算是白过了。”又有人粗声道:“跟天府的恶贼罗嗦什么,他既然中了毒,赶紧一刀杀了。”酒窖中鱼贯走入许多携带兵刃的江湖人物,说话的正是为首数人中的两个。

这一场饮酒谈天的乐事,瞬息间就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危局,地道中叶梦书看得心惊肉跳,本来拉着小豆腐要走,忽然听到“天府”二字,心中一动,想起老郑说过的故事,便又趴下静观。至于小豆腐,本就是孩童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始终兴致勃勃,看着场中变化。

马王月先是对来人道:“我这彩虹酒可不是毒药,只是靠着特殊配方,将饮者的气力消减两个时辰。你说毒药,世间哪有这般美味珍贵的毒药?又有哪一种毒药让人不知不觉便失了内力,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又对冯泠汲道:“这七种小彩虹酒用了我多年时间才全部制成,马某为了对付尊驾,这场破费可不算小。”

冯泠汲道:“阁下就因为我是天府中人,便用家中酒藏做饵害我,我可是荣幸的很啊。”

马王月未及答话,后面进来的人中已有一人冷冷说道:“寻常的天府中人,见面便一剑杀了。可天府的东风使者,便值得布下这般罗网。”

叶梦书大吃一惊:“原来他就是天府的东风使,不知道在那日酒肆中见过的雷文远怎么样了?”小豆腐悄悄问道:“叶哥哥,这个天府很坏吗?”叶梦书道:“听说是如此,具体怎样就不知道了。”小豆腐又道:“我看马大户他们下毒害人,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倒像是坏人多些。”

冯泠汲挑眉道:“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

马王月道:“江湖上已传开尊驾近日杀了梁州的雷天敌,又伤了他的公子雷文远。雷家是我的远房表亲,我自然要为他们报仇。我窖中最后两瓶彩虹酒的酿法,就是雷兄当初告诉我的,今晚用在尊驾身上,也算是报应不爽。”

叶梦书心中一惊:“莫非是那天我激得老郑说出是东风使绑架的雷天敌,这才泄露了他的行迹?”

冯泠汲叹道:“我念在雷文远是雷家单传,对他未下杀手,终于因此祸及自身。然则之前种种,都是做戏骗我的布局么?”

马王月笑道:“尊驾一出剑南,便已被我们盯上,至于之后在途中听说马某酒藏丰厚,过三关饮美酒等等,都是事先便商议好的。做戏做全套,若不如此真实,哪里骗得你放心喝下小彩虹酒?只是没想到你随身带着一瓶‘泪水’,却是意外之喜了。”

冯泠汲摇头道:“早先的第三关,我只要随口说出一条酒理,你也会让我过关,我却白白将那瓶‘泪水’送出,这于你是意外之喜,于我反而是天大可惜。”

旁边一个头陀瓮声瓮气地道:“天府的恶贼,你顷刻便要受死,有什么可惜的!”

马王月一拍额头,故作惊觉道:“是了,还未向东风使介绍这几位朋友呢。这位大师是……”

“河西的动地头陀,我认得。”冯泠汲打断道:“说话向来没一句对的,江湖上取笑逗乐之徒罢了。”那头陀勃然大怒,骂道:“他妈的混账,姓冯的,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错了?”

冯泠汲冷笑道:“我既不是恶贼,也不姓冯。我本名叫做姬灵风,当初为了行事方便,才将名字倒过来念。”

动地头陀被他抢白,又道:“天府恶贼,改名换姓,卑鄙下流。”姬灵风不屑道:“武林中人隐秘行事所在多有,你这句话骂了多少人进去!”伸手从旁边酒架上拿下一瓶酒,咬开瓶塞,喝了起来。

人群中便有人嘲讽道:“你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抓紧享用么?”

姬灵风酒量极豪,顷刻喝尽了瓶中之酒,抬眼扫过人群,“嗤”地笑出声来:“我道是谁,这不是元阳派的郝空飞么?你轻功卓绝,又是蜀中武人,这一路上多半是你跟随着我。”见那人一脸得意,显然是默认了,点点头道:“你跟了我一路,却没被我发觉,真难为你了。”

郝空飞喊道:“你也无需自责。我平生跟踪,只被三个人发觉过,都是当世最了不起的轻功高手。我跟了你三天,几次差点被你识破,只得早早撤手回报大伙,凶险的紧呢。”

姬灵风冷笑道:“你轻功虽好,奈何手上功夫太差,这些年得以不死,只因你胆小如鼠,临战先思退路。这一群人都是来杀我的,唯独你偷偷站在正对门的位置,若有突发情况,瞬息便能退到室外。此时你们胜券在握,还做这般打算,不如这就回哀牢山去,再别出来。”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郝空飞,果然如姬灵风所言。当下便有人不满道:“咱们江湖好汉,怎能畏首畏尾!何况现在正要跟敌人拼命,你是不想出力么?”语调阴阳怪气,正是最开始取笑姬灵风不知彩虹酒来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