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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山藏名剑


施无忌一刀砍下,刀锋落到一半,忽然与叶梦书眼神相接,他久惯劫掠杀人,却从未见过不会武功之人还毫无惧意的,心中诧异之情一起,刀刃也偏了几分,从叶梦书额边划过,只削落几缕青丝。

范时中喝道:“老五,怎么不下死手?”

施无忌弯腰再看叶梦书的神色,果然凄然多于害怕,无奈胜过恐惧,不禁奇道:“二哥,咱们往日杀人无数,我可没见过死到临头还不害怕的人呢。”

范时中摇头道:“你又发起呆气了,世上的人各不相同,总有不知死活的,或者胆子小吓傻了的。”

施无忌咧嘴道:“那你说他是真不怕死还是吓傻了?”

范时中道:“反正他都是一死,你管那许多作甚?这样吧,问问他有什么遗言要说,若是能说就是不怕死,若是说不出就是吓傻了。”

施无忌笑道:“二哥真是聪明,这法子好!喂,书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叶梦书本以为自己顷刻便死,谁知却有这一折,听他问起遗言,霎时间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他们还让我说话,我要不要开口求饶?不行,他们是亡命徒,求情必然没用……要不要想办法骗人脱身?也不行,姓范的十分精明,等闲骗不开他……若是必然无幸,我该说什么遗言?是后悔自己嘴贱找死?还是遗憾自己功业不成?我孑然一身,游学四方,更无谁可以牵挂,我死之后,郭老哥会不会怪我不按约回长安叙旧?李兄和董先生会不会伤感少了一个知音?万安公主与穆姑娘只怕不会在意我了……”

最后叶梦书缓缓摇头,说道:“死则死矣,叶梦书没什么可说的。”

施无忌道:“原来你叫叶梦书啊……二哥,这姓叶的多半是个傻子。”

范时中道:“傻倒未必,呆总有那么几分罢,别废话,一刀结果了就是。”

施无忌大声应道:“好咧,书生,你上路吧!”再将长刀挥落。

这一次眼见刀锋再近,叶梦书忽然叫声:“且慢!”施无忌被他一吓,长刀再偏三寸,落在叶梦书脖颈边上。范时中怒道:“你又待怎地!”同时足下发力,直踩得叶梦书十分痛楚。

叶梦书挣扎道:“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施无忌哈哈一笑:“你终于怕了吧!我就说人人都是胆小鬼,死到临头谁不怕?”范时中则暗中警戒:“这人方才在酒店一眼便看出我用心刺探李凝之的武功,是个极聪明的人,此刻出尔反尔,莫非另有诡计?”慢慢道:“你还有什么好说?”

就听叶梦书道:“壮士临阵,不可生怯;君子将亡,不可折节……能不能让我坐起来正正衣冠再死?”

范时中看叶梦书被自己踩在脚下,一袭青衫上满是尘泥,脸上更有大片的指印,高高肿起,着实是狼狈不堪,心中亦有震动:“读书人临死还要留点风度,他既丝毫不会武功,倒不怕他什么。”便道:“那好,你起来吧。”

叶梦书坐起身子,将邋遢的衣衫稍稍整理,抬头四顾,说道:“此地渐近深山,景色尚好,做我埋骨之地也不算坏,两位动手吧。”忽又一声轻叹:“昔日嵇康死前弹奏过一曲《广陵散》,数百年来传为美谈,可惜我乐理不精,死的又急遽,不能仿效前贤。”

施无忌见情势顺利,戒心渐去,回头看到马背驮着的行李中露出一根竹笛来,便取出递给叶梦书,道:“小老弟,我看你迂的可以,便吹上几声也无妨,待死后见了阎罗判官,也别留什么遗憾。”

叶梦书见范时中亦不加阻拦,便接过竹笛,心道:“方才只想正衣冠再死,能够稍稍体面,谁知随口一言竟还有此生机,我不懂武功,凭一己之力是跑不掉了,只盼有人听到笛声赶来探查,否则便是命中注定该死。”将竹笛横在唇边,闭目吹奏起来。

他吹的是一曲诗经中的《素冠》,这一首国风的含义历来文人讲论不一,但其中有:“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的句子,从字面上说是怜人落魄,愿同辛苦的意思。叶梦书故意将曲调吹地凄凉哀婉,希望有人路过听到,能起恻隐之心,过来救助。

笛声尖尖细细,远远传出,谁知才吹了一小段,范时中便已惊觉,悔道:“啊呀,不好,这笛声传出岂不易生是非?”连忙抬手一击,将叶梦书的笛子打落。

叶梦书见笛子落地,亦不多加抗辩,只是心中暗暗叹息:“我终究不能幸免,要死在这里了。”将眼睛闭上,静静等死。施无忌听得好好的,见笛声忽停,不解道:“二哥,他吹的不错啊,怎么……”

范时中喝到:“别说废话,赶紧动手!”语气严肃,施无忌一凛,应声:“好咧!”将手中长刀高高扬起斩下。

长刀第三次挥落,这一次施无忌聚精会神,运动全力,叶梦书坐在地上,只觉半空中劲风压下,吹动额前的发丝浮动,就算闭目不看,也知这一击的威势,心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等了一会,始终不觉刀锋临头,又想:“难不成他的刀法这般的快,我连痛苦都没感受到么?被快刀所杀,可比当初被拳魔邪神的拳劲击中好受得多了。”又过数息,终于觉着不对,睁开双眼,只见那刀锋离自己犹有半尺距离,施无忌一张脸上横肉微颤,还淌下几滴热汗,却只能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动也动弹不得。

范时中见施无忌挥刀落到一半,忽又不动,刚想喝斥,就见阳光照射下映出施无忌喉间嵌着一根细微银针,银针既长且细,如一条银线,不仅制得施无忌动弹不得,更连发声说话也不能够。范时中一凛,知道是有暗器手法十分高明之人在侧,立时就地十八滚,拔出刀来,依着路边茂盛的树林警戒。

就听一个温柔的女声道:“阁下不必这般警醒,我们只是为了救人,你们只要离开就好。”

范时中与叶梦书都循声去看,见远处渐渐走来一对少年男女,男子一袭名贵锦衣,轻袍缓带,眉目如镌,牵马胯剑,神态洒然,所谓白面书生、锦绣人物者大抵如是;那女子年岁略长,相貌亦甚柔美,只是肤色不够白净,和那美玉般的少年一比,更显暗淡。范时中见了这等人物,心中暗暗吃惊:“看他们这等形貌,多半是哪里的世家子弟,我们怕是惹不起。”

叶梦书却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心中暗暗称奇:“这不是穆姑娘吗!她怎也到了此处?哦,她家在泗水,许是回家要路过这里……她比在长安时要清减几分了,记得她对李泌一向深有好感,身边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这般俊秀无伦的人物,以外表论,还在李兄之上,比我此时落魄的模样更强得多了……”想到这里,虽然有了生机,却也多了几分自惭形秽的黯然。

总算他审时度势,知道穆天衣也在江湖上行走,不可透露她的姓名,为她惹来麻烦,便装作不认识,只喊:“还请两位救我一救。”

范时中既把对方当作是武林世家出身,这一带距离慕容、宇文两家都不算远,生怕对方与这两家有所牵连,当下也不说黑道上的切口暗语,直言道:“两位武功高强,要救这人走,原不必跟我商量。”又对叶梦书道:“这位公子,你福大命大,我们兄弟是无名小人,一时糊涂,你别见怪,这就随两位去吧。”

叶梦书缓缓站起身来,扫了范时中一眼,心想:“这人一见情势不对,脸色变的好快,好像刚才要杀我的不是他们一样。”说道:“依我的意思,就算饶了你二人的性命,却总得将你们绑送官府,明刑正典才是。可现在我能转危为安,全靠着这两位恩公,如何处置须得听他们的。”

范时中又转头对穆天衣道:“姑娘怎么说?”

穆天衣看了看身边的少年,那少年只是微笑,并不说话,穆天衣便柔声道:“我和同伴一路游玩,不愿意多结仇人,你们走吧。”

范时中应声好,又道:“我这位同伴被银针制住,不知是哪位出的手,还请替他拨除。”

穆天衣歉然道:“刚才情势紧急,我这才飞针刺入他的廉泉穴,真对不住。”缓步走过去,伸手将施无忌喉间的银针轻轻取出。

银针既除,施无忌就能动弹,以长刀撑地,喘息道:“小娘子好厉害的点穴功夫,方才制得我好生难受。”他低头喘息之时,偷偷目视范时中,见范时中做了几个眼神,正是平日打家劫舍时常用的暗号,心中立时起了歹念,嘴上犹自喘道:“哎呀,哎呀,你这是哪家的手法,我喘不上气来啦,我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