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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曲院回廊 迷惘处 一声梵唱 2


见司马家的人去的远了,戏班班主忙过来道谢,围观群众也是一阵欢呼,少女的脸色愈发红润,但神色也很欢喜,扬手向众人致意。忽有一人分开人群,原来是方才司马家的仆从之一去而复返,旁边群众看到,连忙收声,场中又安静下来。

那随从对周围人的反映视若无睹,只向少女抱拳道:“我家少主人一时慌乱,失了礼数,方才醒悟,派我向这位小姐请教芳名,师从哪位高人。”

少女听他请教自己名号,不禁得意,小胸脯一挺,大声道:“我叫小豆腐,小豆腐女侠就是我了。我师傅吗……反正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她虽认真通名,内容却如儿戏,那仆从一头雾水,勉强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是小豆腐女侠,我颍川司马氏记住了。”回身离去。

司马家的人一去,围观群众复又聒噪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论评述,纷纷出言夸赞少女仗义行侠,身手了得。少女听在耳中,心中大为得意,正在享受称赞时,忽然记起出门目的,顿足道:“哎呀,忘记买饭了。”轻轻一跃,如一阵微风拂过,转眼飘过人群,三转两转,混入市集巷陌,就不知何处去了。

围观群众看到这等神妙的身法,自然又是一阵赞叹,小豆腐女侠的名气转眼便又高了一截。

这少女正是当初的乞丐小豆腐。她自拜任凌云为师后,便一路跟随师傅北上。任凌云极重义气,虽然初始时被叶梦书激将收一个小姑娘为徒,心底难免有气,但既有这层关系,教导起徒儿来倒也十分尽力,当夜露宿,便传了一套内功心法,又过几日,再教了几手粗浅招式,一月未满,便连轻功法门都尽数说给小豆腐听了。他又顾虑小豆腐年幼力弱,武功刚刚入门,赶不得远路,便刻意缓步闲行,游玩各地,本拟一月的路程,晃晃悠悠,竟三四个月没有离开江南,待这一老一少踏入河南地界,距当时在许家村与叶梦书分手已有半年了。

旅途中风霜虽苦,却胜过苏州城乞讨偷盗的低贱无依,何况任凌云囊中虽瘦,人却不甘自亏,将一点银钱仔细打理,吃住饮食十分精致,带着小豆腐把江南各地有名的小食佳肴一一尝遍,故而她以弱质少女之身踏足红尘,这半年来反而逍遥自在,欢欣无已。

小豆腐饮食既足,闲暇时便苦练武功,任凌云传过一套内功后便只教导她外功轻功,对她内力进境不管不问,三个月后,忽有一日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摞图书,那是《诗经》、《史记》、《战国策》、《论语》等等文史入门,开始教她识字。小豆腐人生短短十余年,日夜听收养她的老乞丐讲论武林英雄,无时无刻不幻想有朝一日踏足江湖,行侠仗义,是以学起武功来不怕苦累,丝毫没有怨言,可她哪里晓得文学经史竟是何物?甫一接触,便大呼无聊,不耐烦起来。任凌云见她任性,瞪起眼睛呵斥道:“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是我的弟子,岂能如此鄙俗?天下武功,大多有书简记载,本门神功天下无敌,更是厚厚一册,凝聚无数先贤心血,字字玑珠,远非常人可以领悟。咱们武林中人不去做夫子先生,可也不能自甘堕落,轻了文学教化。”任凌云为人随和,平日又甚是宠溺弟子,小豆腐初次见他发火,一吐舌头,不敢再加抗辩,又听他说本门武功必须好好读书方能学会,更是没了怨言,咬着牙认字背书起来。任凌云见弟子听话,心中颇觉欣慰,与小豆腐的关系不知不觉近了一层,每日里听身边一个小女孩诵读《诗经》,咿咿呀呀,青春童趣,反成了他平生难得的美好回忆。只是他却不知小豆腐心中老大不耐,不过仗着天资聪颖,强记强背,无聊时没少想起叶梦书来:“叶哥哥是个书生,每天都读这些经书诗词的,原来是这般苦累的事情,他真了不起啊。”心思稍荡,总是想:“叶哥哥现在去了哪儿呢?”

小豆腐读了月余经书,进境已很不小,普通文字多半也都认得,诵起四书五经来似模似样。任凌云心中宽慰,有一日摸着小豆腐脑瓜道:“你小猴子天资甚好,日后凭着本门武功纵横天下,世间当无几个对手,到时候若行差踏错,屠戮苍生,那我可愧对列祖列宗,也愧对创立武功的先贤了。”小豆腐一派天真,哪里晓得师傅苦心,只是惊讶道:“难道咱们门派的武功不是祖师爷爷创立的?”任凌云见她舍本逐末,微微发怒,肃然道:“本门神功天下无敌,那是世间一段奇谭,不止是武林中的事了。这段隐秘,依咱们自家的规矩,轻易不能跟人叙述,需得派里当家掌门准许才行。当初的掌门人是你师祖,二十年不见,他老人家若已仙逝,这一代则以你师伯为首,等咱们见到了他,便让他跟你讲。我为师的只教你读书明理,遵圣人之教,凡事以信义公道为先,不可沽强恃势,做个恶人。”小豆腐学了几个月武功,却连这武功的名字都不知道,便连自己的师祖、师伯都是首次听说,听到要见到师伯才能知晓,便不耐烦起来。

这时她与任凌云熟了,知道师傅办事公平,非亏节犯错不罚,早已不大害怕,当下将小嘴一扁,说道:“那孔夫子说话唠叨,还没叶哥哥讲话服人。孟子倒是利落,可又好强好胜,每每雄辩迫人。你要我做个好人,我便学关云长忠肝义胆如何?”任凌云道:“孔子至圣,岂是你小丫头可以揣度的?孟子虽然强辩,也说过‘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是他为行大义,屈身权变而已,你……”见小豆腐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忽然心中一动:“关云长的故事你就学是么?”隔日便找来一本《三国志》,又伴着江湖艺人评书中的故事讲给小豆腐听,这一来小豆腐自然十分主动,进度加快几倍,师徒俩一个教一个学,便似普通私塾里一般,再也和谐不过了。

这日他们师徒入住颍川,在客栈稍稍安顿,任凌云便叫小豆腐买饭,又正巧赶上戏班搭台唱戏,惹得小豆腐忘怀围观,才能扶危济困,救了这戏班一场。

小豆腐赶走司马霜真,救下一个戏班,欢欢喜喜,于路上买了几个烧饼饽饽,赶回客栈,边走边想:“我小豆腐女侠初出江湖的第一战就行侠仗义,救了好些可怜人,当真让人欢喜。虽然忘记买饭,误了时辰,便让师傅埋怨几句又如何?”脚步轻快,蹦蹦哒哒上了二楼,推门进屋,只见屋里木桌上杯盘狼藉,大鱼大肉早被吃个干净,只剩些残汤剩饭留下。桌子边任凌云一手搭在肚腹,一手持着根牙签,正在剔牙。

小豆腐吃了一惊,继而醒悟,嗔道:“师傅你好坏,早上还跟我说咱们银两不多,须得精打细算,怎么中午就胡吃海塞起来?”

任凌云哈哈一笑,悠然道:“你小猴子忙着打架,不记得买饭,为师我饿的发慌,就只好饥不择食,把好吃的都吃掉了。”

小豆腐小脸发红,颇为害羞,过了半晌,才惊讶道:“咦,怎么师傅你知道我刚才……”

“嘿,那自然是为师我一路跟着你咯。”任凌云又是一笑,点头道:“你丫头果然侠义心肠,见不得别人受困,总算没辜负为师一番心血,今日这事,许你个女诸葛初出茅庐第一功。”

小豆腐见师傅称赞,不由心花怒放,却说笑道:“那是关云长榜样有功,可不关师傅你的事。”

他们师徒关系随和,平日里互相取笑早是常态,任凌云也不见怪,又道:“那你打败了司马霜真,可总是为师教导有方吧?”

小豆腐以指刮脸道:“羞,羞,那人的本事稀松平常,也不算什么,师傅你自吹自擂,脸皮可也太厚。”

任凌云“哈”地一声笑,说道:“你小猴子得了我的教导,起点便高,境界远非寻常武人可比,司马霜真的本事在本门看来十分低微,在江湖上他颍川司马氏的‘八极玄阴指’可算得一门绝学。”

小豆腐略感惊讶,奇道:“刚才我被他点中了一指,也没什么事啊?反而我点了他一指,果然就像师傅你教我的,他便不再动手了。”

任凌云道:“丫头你不知道,他司马氏是汉时望族,便如今日的三大世家一般,也是江湖朝廷处处通达、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不仅文学权谋之道大有高人,便是武功技击也足以傲视江湖。他司马家本来的武功,叫做‘河洛混元功’,取自伏羲河图、洛书之态,势分八卦,运转如意,当时号称无敌。后来司马氏开国立朝,西晋有八王之乱,兵戈连兴,京师毁弃,那一部武功秘籍也在混战中连分八份,演化了八套不同的功夫出来。后来司马氏衣冠南渡,族里各家有走有留,武功也从此分家,颍川司马氏正得了其中一套指法,就是‘八极玄阴指’了。”

小豆腐听得兴奋,叫道:“既然这功夫来头好大,为什么伤不了我,反被我轻易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