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见小豆腐服软,走过去在她肩旁上轻轻一拍,小豆腐就能行动,站了起来。她得了自由,知道武功与老僧相差太大,走是走不得了,但自己夜闯寺院,意图偷盗,若寺中僧侣盘问,说漏了嘴,保不住连累师傅,心中盘算道:“老和尚好高的功夫,竟用一句话就封了我的穴道,师傅说这里领头的僧侣武功高强,果然如此。我逃不出去,大丈夫要讲义气,一定要全神贯注,不可供出师傅来。”她自来立志要做英雄侠士,过去浑浑噩噩,不知男女有别,心中一向自称好汉子、大丈夫,虽然任凌云半年来数次指正教诲,这时情急之下,心中仍做如是想。
等了一会儿,不见老僧说话,小豆腐偷偷观望,只见那老僧不知从何处取来一杆扫帚,在广场中缓缓穿行,将自己方才击碎的石柱收拾成一堆。小豆腐内力平平,石柱并非粉碎,每块碎片体积庞大且厚重,却被那老僧随手一扫,便如风卷落叶,飞离原地。小豆腐心道:“这老和尚是对我显露武功,威胁我不要轻举妄动。哼,我早知道不是他对手,跑也没用,索性站在这里,就等他说话。”她虽这么想,却毕竟是个孩子,看到老僧运力精微,使每块碎石落点一样,广场上十余堆碎石,转眼就清理干净,不禁渐渐害怕,心中慌乱起来,又想:“他这么厉害,一会儿不知道有什么厉害手段对我,我可不能坐以待毙。师傅说世间的和尚里有一些坏人,但多数还是好的,这个老和尚如何我不知道,但白马寺里和尚很多,我大声呼喊,多引来几个,说不定就有转机。”当即深深吸气,放声尖叫起来。
她女儿家声音尖细,传出老远,老僧刚扫完碎石,听到叫声,眉头微皱,开口道:“小施主不可搅扰他人休息。”声音依旧不高,却霎时便将小豆腐的叫声压倒,小豆腐叫喊不出,最后一点挣扎也不管用,再没办法,赌气又坐回到台阶上。
老僧清理毕碎石,走回到她身边,正要开头说话,面前最大的僧房里却亮起一盏孤灯来,里面映出一个瘦弱人影,说道:“夜色深沉,有什么事?”中气不足,声音十分苍老。
老僧忙合掌道:“阿弥陀佛,深夜有客,是江湖上的朋友到访,搅扰方丈师兄休息了。”屋里的僧侣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武林中事,便请师弟区处。”小豆腐听闻他是白马寺的方丈,制住自己的老僧对他十分敬重,不由得燃起几分希望,叫道:“老和尚救我。”她身边的老僧在她肩头一按,止住她的话语,向僧房道:“师兄且安歇罢,我明日早课自当与诸师兄弟详说。”
小豆腐说不得话,只见僧房孤灯倏忽而灭,那方丈诵道:“尔时世尊举身放大光明,遍照百千万亿恒河沙等诸佛世界。出大音声,普告诸佛世界一切诸菩萨摩诃萨,及天、龙、鬼、神、人、非人等。听吾今日称扬赞叹地藏菩萨摩诃萨,于十方世界,现大不可思议威神慈悲之力,救护一切罪苦之事……”声音渐没,最终夜阑人静,院中又复一片安宁。
老僧扶着小豆腐肩膀,轻飘飘纵跃出去,沿着小豆腐来时的旧路行去。小豆腐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老和尚,你怎么知道我是从这边来的?”那老僧倒也温和,答道:“我观你入阵方位,多半是从西方来。”
小豆腐追随任凌云时日不长,并没学过阵法,这时初闻“入阵”一说,自然不能理解,面现奇异之色,老僧看在眼里,说道:“我看小施主的武功,师门该是极高明的居士,原来还没教过你阵法。”他的轻功也极高明,携着小豆腐一路奔驰,这时已到了白马寺西墙边上,刚说完这话,就觉有异,僧袍一展,把小豆腐轻轻推出,回过身子击出一掌。
来人见老僧出手,便也一掌打来,两人手掌相交,却是“嗡”地一声,如金铁争鸣,随即轻轻分开,并无其它异状。老僧向后退开两步,见来人做了个后空翻,手中不知扣了什么东西,忽然弹指击出,直飞过来。
夜色昏沉,待那几件暗器飞过一半距离,才看清是三五片秋日的枯叶,来人手劲奇异,枯叶在空中已被内力激碎,变成细小粉末,做一团云雾状,极速袭来。老僧并不慌张,张开口喝了声“咤!”声波放射,经过那团云雾,枯叶的粉末受到震动,不再向前,飘散在半空中。
粉末弥漫,两人间视线不清,老僧瞑目直视,忽然迷雾中那对手破开氤氲,无声冲出,双手前推,来势快绝无伦。
老僧不动声色,腿上发力前蹬,身子向后退去,一连退出五六丈远,对手来势不歇,依旧跟进追击,眼看老僧退到墙根,忽地新生一股大力,居然还能加速,一个筋斗翻过围墙去了。
这一翻速度奇快,便如仙人飞降,天女散花,逮非人力能够想象,来人不及变招,双掌拍到围墙之上,无声无息间招式用老,墙壁横亘在二人之间,一场争斗便顷刻完结了。
两人交手三招,这三招速度奇快,小豆腐半点也看不清,直待粉雾散尽,人影止息后,才欢叫道:“师傅!师傅!”来人果然便是任凌云。
就听墙外老僧道:“阿弥陀佛,原来是任居士,果然是任居士。”
任凌云哈哈一笑,朗声道:“我师徒俩今夜不告而来,可搅扰大师清修了。”
老僧道:“无妨,无妨,外魔心魔,在家出家,事事都是修行,原不必强求‘清修’二字。”
任凌云叹道:“大师见识高明,令人钦佩。”
他两个人客气攀谈,一边的小豆腐早已忍耐不住,嚷了起来:“原来你们认识!”忽然省起,叫道:“是了是了,师傅你跟叶哥哥说过,和洛阳白马寺的高僧交好,要他有信就送到这里,原来你早就认识这里的和尚,那又为什么叫我来偷宝贝!”
任凌云道:“你这小猴子胡说实话,让为师怎么跟大和尚讲?”虽如此说,语气中却疏无责怪尴尬之意,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目,或许还挂着一丝微笑。
墙外老僧道:“一别年余,任居士旷达如初,音容也该如昔吧?”
任凌云便说道:“久违重逢,大师何不自己来看?这回却不必翻墙了。”
老僧“咦”地一声,伸手轻推墙壁,就听一声响,整面围墙摧枯拉朽,倒了下去。其中还有两处,是方才任凌云双掌拍到的地方,几块墙砖已碎成齑粉,夜风一吹,飘向远方去了。
老僧讶然道:“任居士功夫又有进步,方才一击无声无息,却含莫大威力,正是极高明处。”用力点了点头,赞道:“不愧是任居士,到底是任居士。”
任凌云道:“这是我今夜才有的体悟,还颇得这小猴子的助力,不过徒具威力而已,进退收放都不随心,让大师见笑了。”招呼小豆腐过来,摸着她脑瓜,介绍道:“这孩子叫小豆腐,是我半年前在江南收的弟子。”又对小豆腐道:“这位是洛林大师,佛法高明,武功也是武林一绝,你已领教过了。你古灵精怪,刚才夜闯僧房,势必惹些麻烦,须向大师致歉。”
洛林大师微笑道:“小施主擅于应变,甚得任居士之风。她方才入了九宫伏魔阵,并未真个与我动手,因此受了内伤,反是我要向小施主道歉呢。”说着向小豆腐微微躬身,居然真的行了个礼。任凌云忙向洛林还礼:“今夜我们师徒刻意冒犯,大师何必反向她小猴子行礼。”
见任凌云和洛林禅师客气不休,小豆腐在一边不耐烦起来,叫道:“你们不要客气了,我打碎了寺里的石柱,又没取来师傅说的宝贝佛珠,要说道歉,那得是我跟你们两个道歉才对。”洛林大师摆摆手:“不妨事,本寺香火颇盛,一向不缺银钱,这些石料又是寺内僧侣从城外乱石场挑来的,存料还有很多,再造并不麻烦。”任凌云则嘿嘿一笑,道:“为师是骗你的,那佛珠不是什么宝贝,真正的宝贝你已带到这里了。”
小豆腐吃了一惊,不知师傅说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将自己浑身上下摸遍,并无新增物品,又向四周寻觅几遍,还是不得解索,最后目光落到洛林禅师身上,指着老和尚,稚声道:“难道他就是宝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