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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菩提无迹来与往 3


当下两人向前走出几步敲门,但僧房里空空荡荡,不见人影,任雪衣挠头道:“怎么和尚们都不在家?”心灯道:“莫非是晚课未歇?若不凑巧,咱们这就回去吧。”本来他不说还好,这时任雪衣听他又要离去,好不扫兴,好胜心又被激发出来,嘴上逞强道:“我不要,咱们就藏到怪和尚的房间里,等他回屋,再跳出来吓他。”又拉住心灯,闯入二狗禅师屋中。

她这法子当真胆大包天,须知二狗禅师武功深湛,暗器功夫更是无比高明,倘若届时惊讶中不能自控,随手一击杀伤两人,那便天王老子也拯救不得。但任雪衣初出茅庐,意气风发,江湖经验浅薄,自然不能思虑周详。

两人进到二狗屋中,任雪衣要心灯在床上坐下,自己则四周观察,忽见那串白玉佛珠放在桌上,比前次见时还要明亮,黑暗中莹莹闪耀,发出白绿光谱,煞是好看,更似有魔力般悸动人心,她一时迷茫,不觉已伸手摸了上去,就觉佛珠上层层气息顺指尖沁入经脉之中,瞬息来到心胸处,头脑一麻,昏沉坐倒。

任雪衣在迷糊中只觉皮肤越来越冰,连自己都能察觉出来,隐约又觉身体晃动,但她头不能抬眼不能睁,更不知发生什么,只是想:“我怎么了?莫非是我要死了?那日师傅就是这等冰冷,他的感觉与我一样么?”

又过许久,还是没有转机,任雪衣的身体反而越来越冷,连思绪都有些模糊。她断断续续想道:“我要是死了,师傅会很伤心的,叶哥哥再也见我不到,他会不会伤心呢?他还记不记得苏州城里的小豆腐?他一定记得的,但我又改了名……”这时一股力量从后心传来,虽然雄浑,却未能打通经络,撞到佛珠传来的气息后如同昆虫陷入蛛网,层层交叠,渐渐凝冻不能前行。

不过受此一震,倒是触动了任雪衣本身的内力积累,她稍稍清醒,自然而然运用起师傅传下的内功心法,激发了本身力量,如同一团火焰,在心中越燃越烈,逐步消融冰雪,向四周扩展开去。萧门的武功似乎天生就能克制佛珠气息一般,所到处摧枯拉朽,僵硬冰冷顷刻便除。余下的异类真气就如残兵败将,只能一味沿反方向逃窜,散入四肢百脉中去,可洛林当初教任雪衣的第一课就是返心内视,了解自身经脉规律,这时任雪衣就像知己知彼的领军元帅,兜鍪所向,自身真气如奔雷烈火般侵略而去,任异类真气藏到胶鬲脏腑,也难逃驱赶清除的命运。

过了不知多久,任雪衣一声欢叫,睁开眼睛,拔地站起,佛珠传来的气息竟无一分一毫离开身体,被她尽数分解吸收,变作了自身的内力。任雪衣刚刚站起,心灯已激动地握住她的手道:“任施主,你没事吧!”

任雪衣忽然被他握住了手,反而有些忸怩,红着脸道:“我没事呀,反而感觉出奇得好呢,我刚才怎么了?”就听身边有人“哼”地一声,拂袖道:“你吸了我准备多年的宝贝,当然好得很啦!哼哼,简直是大好特好,好得不得了!你敢说不是?难道是你走进我屋里忽然发了天风晕倒么?”正是怪和尚二狗禅师,神色惶急愤恨,又稍有几分期待,似是盼望任雪衣真个是发了天风倒下的。

任雪衣这时真气充裕,精神抖擞,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静通透,见二狗禅师发怒,也不急于抗辩或者道歉,只是嘻嘻一笑,看着地上光线黯淡的白玉佛珠道:“喔,难怪师傅要我来取,这倒真是一件宝贝呢。”

二狗禅师怒道:“什么!是你师傅要你来偷我的宝贝的?”猛然转身,叫嚷道:“好个老任,误我修行,我跟你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任雪衣在后面拉住他,说道:“那是以前师傅要我来见洛林老师傅时的事情,你想错了。”

二狗昨日刚和任雪衣交过手,那时只是随意施为,稍稍认真便能将她制服,对任雪衣的武功早已摸透。但这时他忿怒不已,不仅不自觉地放出可怕杀气,周身更是罡气密布,一受刺激便会反击,可任雪衣却只随手一抓,已突破了罡气封锁,拦住了他。二狗大吃一惊,想不到任雪衣内功大进,竟与自己相差不多了,连忙将身子一崩,远远弹开,盯着任雪衣看。

任雪衣被他盯得难受,扬起下巴,坦然道:“怪和尚,我刚才差点被你的佛珠害死,可不是故意吸取。你要是恨我,就过来吧。”她冰雪聪明,过了这一会也明白自己内功大大进步,自然是得了佛珠真气之助,如今二狗禅师这样气恼,自己只怕闯了大祸,心想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先把前因后果说明,不让怪和尚去找师傅晦气,余下的事情都由自己承担。可是等了片刻,却不见二狗回话,原来他已踉跄走到白玉佛珠边上,蹲下来摩挲不已,嘀咕道:“还有没有剩下的,还有没有剩下的……”抚摸良久,仍是一无所获,终于放弃,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大哭起来。

任雪衣本待被他责骂殴打,甚至再一颗核桃击杀了自己,早已做了赴死之决心,却没想到二狗和尚只是痛哭不休,而且越哭越是伤心,最后干脆仰面躺在地上,放声嚎啕。任雪衣被他哭得没了主意,跑过去拍打安慰二狗道:“怪和尚,你别哭了,你要是难受,就打我骂我好了。”二狗边哭边说:“我打你骂你又有什么用?这宝贝被你毁了,教我怎么办?”忽然皱眉道:“要是我喝光你的血,会不会有用?”一念方起,周身即刻生出无限杀意,将任雪衣包裹其中。

任雪衣忽然受到惊吓,连忙向后退去,但退出两步就想:“我毁了他的宝贝,那就由他吧。”停步不动,闭目等死。但二狗的杀意只一闪而过,旋即长叹道:“罢了,罢了,我失了宝贝,修行不能再进一步,可杀人破戒,却是自损修为,前功尽弃。”止住哭泣,颓然坐起。

见二狗渐趋平静,一边的心灯开口说道:“阿弥陀佛,这位师傅就是二狗禅师吧!弟子心灯,与任施主顽皮胡闹,意外发生险情,先谢过老师傅刚才出手救援之恩。”任雪衣这才想起,刚才最危急的时刻曾有一道浑厚内力注入身体,虽然无功而返,却引发自己内功反击,这才起死回生,原来便是二狗禅师回屋后见她手握佛珠晕倒,出手救援。

心灯说话有理,二狗稍微平复心情,说道:“你叫心灯,就是那个少林寺来的小和尚,你还算懂事……唉,听说你从小就出家做和尚,佛法精进肯定远比我快,真是令人羡慕。”心灯便顺着他语气问道:“愿大师赐教这串白玉佛珠前因后果,看看是否有补救之机。”

二狗白了任雪衣一眼,长吁短叹,缓缓说道:“我是个苦命的人,数年心血一朝散尽,还有什么好说。”伸手抚摸白玉佛珠:“我以前作恶多端,犯了天大的过错,虽然后来有所顿悟,决意改过,可浑浑噩噩,四处飘零,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内里我还是我,和放下屠刀那天没有区别。”任雪衣内力虽然大进,毕竟不懂禅机佛理,不解道:“你当然是你,难道还会变作别人吗?”

二狗还在生气,并不理会她,只继续讲道:“后来我在白马寺遇见洛林师兄,他带我向前辈高僧请教,终于稍稍开窍,有了点真正修行的意思。可惜后来前辈高僧坐化,新任的德良师兄佛法虽高,却偏要我自己撞机缘去,我资质愚鲁,若真能自己明白了,哪里还用得了之前许多年的光景?我想来想去没有办法,只好慢慢回忆当年高僧教我的每一句话,他曾说世间万物都有佛性,故而佛法修持也与天下其它事类似,都有登高望远的道理,若有疑难,只需积累深厚,便能一跃而过。”

心灯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前辈高僧见解得很对,莫非这串佛珠与此有关?”

二狗瞪起眼睛,嚷道:“可不就是!我这些年修持,却不曾片刻感受佛祖灵应,虽然平素香客、弟子们向我闻讯,我都能侃侃而谈,似模似样,可内心里却知道自己一窍不通,只是空口胡说而已,渐渐腻烦了骗人骗己,只好胡言乱语,放浪形骸起来。”任雪衣指着他道:“哦,原来你是装疯的!”二狗斥道:“我不是装疯!我出家前执迷不悟,那是真疯,后来剃度为僧,也只是从疯子变作了常人。现在的样子,是我修为停滞不前,做不了智者,便只好做个不羁的平凡人而已。”说到这里,他激动起来,指着佛珠道:“这串东西不是佛珠,叫做明尊舍利,是《悲华经》里所载的‘金刚明佛’舍利。我尊高僧教诲,千辛万苦寻来这世间奇珍,培育多年,养成一股奇异真气,这些日子正在寻机吸取,大增福缘,由此沾染佛气,聆听佛语,或许是此生唯一大彻大悟的机会,就这样被你个小丫头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