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所料，部长抽上烟，就坐到了座位上。r
“部长，现在文艺界讲究创作自由。具体的创作，我们不好干预啊！”文艺处长说道。r
“可是，他这个题材是公众的、社会的，而且这次创作也是市委书记交给他的政治任务，不是他的个人创作。他应该保持作品基本的基调是健康向上的。”部长说着自己的道理。r
“嗯……”文艺处长对部长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拿过作品随便的翻阅了一下，慢慢地廊道：“我觉得，他写的卧地沟这一部分还是挺上道的。就是、就是……半月楼、老宅故事这些内容，格调有点儿灰……有点儿像是市井小说。”文艺处长嘟囔着，他不想全盘否定这部作品，毕竟他参与了其中的创作过程，也是他负责的工作之一。r
“告诉他，马上修改！”部长想了想，指示说。r
“修改？怎么修改？”文艺处长听到部长这么说，眉头一皱。他最怕的就是这个结果，修改。因为作者曾经向他明确表达过，这作品，你们看行就行，不行就毙了吧！千万别像春晚审查节目那样让我修改，我可折腾不起了！r
可是，现在，部长竟然会提出了让作者修改的意见。r
“嗯，你告诉他，卧地沟那一部分，内容要加强，情节要突出。尤其是剧中的人物关系，要突出市委的领导作用，尤其是李书记的作用。现在……市长的戏、方天民的戏，太多了嘛！简直就是喧宾夺主。棚户区改造这么大的事件，决策者是市委嘛！政府，不过是做些具体工作。这个关系，必须要摆正。”r
“好好好，我去告诉他……”文艺处长先是唯唯诺诺地表示了执行之意，接着却又面露难色。r
“怎么了？”部长疑惑地看着他。r
“部长，你这话，我可以告诉他。不过，你这原话要是传到市长、方天民的耳朵里，他们会不会有想法？”r
“有想法怎么样？市委的作用是主要的嘛！难道说，他们想贪天之功为己有？放心，这不会有问题的。你就这么给他说。”r
“嗯。我马上告诉他。”文艺处长知道小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立刻顺从了部长的意见。r
听到文艺处长传达的部长意见，我立刻烦燥不安了。这是我最怕听到的结果，果然它就发生了。r
心烦意乱的原因不在于这部作品的内容，而在于我对棚户区改造整个过程的思考。r
自从参加了棚户区改造的运作过程，我深深的感觉出来，在本市棚户区改造的实施方案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取向：一是方天民和市长所主张的，棚户区应该由政府操盘，成本售房，将其中利润让与老百姓们。这才是省委开展棚户区改造工程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可是，也有一部分人，把棚户区改造当成了获取政绩，谋求高升的台阶，为了提高效率，减少麻烦，他们强调市场运作，开发商上位，政府退出。这样，就发生了黑大妹美腿被铲、老宅这栋革命历史文物建筑被烧毁的惨剧发生。有时候甚至于形成了老百姓团结起来抵制拆迁的尴尬的态势。r
当然，主张政府操盘者，是出于对民众的怜悯和关怀，有其高尚性；主张开发商运作者，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有其高效性，也不能说这么做就全错。到底哪个正确？让历史和老百姓去评说吧！r
但是，我作为一个作家，有责任、有义务将这个工程的过程和细节真实的反映出来，这样才能为后人和评说提供依据。如果我为了得到自己的升迁，对这项工程只是歌功颂德，投领导所好。岂不是违背了一个作家的职业操守？r
当然，文艺处长作为内行，他理解我的创作初衷。但是，他这个文艺处官员，也懂得文艺与政治的微妙关系。是的，自从******提出文艺不再为政治服务的论断，文艺创作高度自由了，但是，紧紧围绕中心工作搞创作的人，至今还是不少，紧紧的围绕着政治中心、政治需要写作的人，更是比比皆是。而且，这些人不乏成功者。他们将自己的创作与升官发财结合起来，钱、权、势，房子、票子什么都得到了。r
是啊，如果能够依附于官场的大树下，何愁不能乘凉？不说别的，就说我写这部作品，市委书记的秘书暗示，如果成功了，我是可以脱离文协这个乞丐帮，做一个有权有势的广播电视局长么？r
但是，尽管如此。我依然提不起兴致去修改它。因为，那样子修改了，不仅不是我作品原来的样子了，更主要的是，它也不是棚户区改造的本来面目了。r
宁可失败，也不能粉饰。一个念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头脑。r
可是，我这么不知趣，宣传部长会放过我么？市委书记会放过我么？r
此时此刻的我像失去了理智，完全忘记了一个铁的客观现实：我是一个官员，一个在体制内讨生活的官员。自从千辛万苦地进入了公务员队伍，从办事员、科员、副科长、科长、处长，文协副主席，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曾经历尽了多少惊涛骇浪？难道说，就因为这么一部作品，就将自己的大好前程丢弃，让一生的努力功亏一篑吗？r
看着打印出来的稿子堆在那儿，我懒懒地躺在沙发上，很想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上一觉，至于其它……由它去吧！r
电话铃声刺耳地叫唤起来，一看，是成虎打来的。r
“老弟你好！”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找我？难道说，是因为老宅资料的那些事情么？今天，老宅早已化为灰烬了，即使是它过去再辉煌，还有什么意义？r
“主席大哥，我请问，你的作品……宣传部通过了么？”r
原来问这事儿，我就将宣传部长要我修改的意见告诉了他。r
“哦，如果那么修改，这部作品就毫无价值了。你知道，目前的文化市场，对这类歌功颂德的文艺作品很反感……”r
“是啊。可是，官命在身，我又当如何？”r
“有了！”成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我看这样吧，我在沈阳有位搞电视剧的朋友，他邀请了中央电视台影视部的两位编辑前来谈剧本。你莫不如将这本子交给他们看看，听听他们的意见。如果他们提出了别的意见，咱们的宣传部长就不会让你修改了吧？”r
“可是，如果他们与咱们宣传部长是一个意见呢？”r
“不会。绝对不会。”r
“为什么不会？”r
“因为，中央电视台的电视剧是讲究收视率的。如果他们拍了这类歌功颂德的本子达不到收视效果，他们是要负责任的。”成虎十分自信的说道，“就算是为了收视率，他们也绝对不会让你修改成那个样子，放心好啦！”r
中央电视台的影视部编辑，对于地方小城市的文协主席，简直就是高山仰止的人物。第二天，成虎将我带到他的朋友那里，他的朋友转而又引见我见到了那两位编辑。两位编辑听说我是地方的文协主席，手中又有棚户区改造题材的本子，对我十分热情，其中有一位年轻人，人长得帅气，待人又有礼貌，竟然尊称我为“老师”，闹得我十分不好意思。r
他们先是听我说了本子大致梗概，然后对棚户区改造这项德政工程赞不绝口。又说宣传棚户区改造这一伟大工程也是中央电视台应该做的，这一下就说得我心里热呼呼的。心想，别看是中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地方发生的事情并不陌生。r
至于本子的命运如何？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我不好直接要求他们给出答案，晚上，由成虎的朋友做东，吃了一顿饭，两位编辑答应马上看本子，看了之后再给我提出具体意见。r
具体意见？我心里上下打着鼓，心想，但愿你们痛快点儿，或者是枪毙，或者是采用。千万不要再提出一些让我纠结的修改意见来！r
晚上离开时，成虎的朋友提醒我一件事儿，说是央视的编辑特别忙，他们每天都能收到数以万计的电视剧稿子，一本一本的认真看根本就没有时间，所以，行里人就流行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付看稿费。如果作者觉得自己的本子特别有戏，需要编辑优先看，那就请付一点儿看稿费，算是对编辑劳动的尊重，这是行规，不是什么送礼行贿之举。r
我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于是就从附近的取款机取出来五千元，请成虎的朋友转交。成虎的朋友说，三千元足够了。成虎就说，不差这两千元，推推搡搡将钱交给了他，然后我们返回北辽市。r
虽然付了看稿费，但是我想到这个本子毕竟是重大题材，央视的编辑看起稿子来一定会很仔细的，没有三五天工夫，不会有结果的。咱就耐心等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