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晚，月光照射进来，窗上映出了稀疏的花影。r
宾馆房间的床上，梁润东来回地翻着身子。r
“润东，你怎么了？”睡在身边的清秀睁开眼睛，“是不是喝多了酒？”r
“不是……”梁润东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念念叨叨，“看了卧地沟……我这心里，总觉得沉甸甸的。”r
“快睡吧……”清秀劝说他，“愁也没有用。”r
“不行，这种棚户区，必须得改造！”梁润东嘴里说着，“唿”地一下子坐了起来。r
“你发神经啊？”清秀责怪他，“深更半夜的，你想这些事儿干什么？在开发区，那么繁忙的工作，也没见你失眠过。”r
梁润东没理会妻子，自己却按响了床边的电话，说：“喂，李书记啊。我是润东……”r
“你干什么呀？”清秀着急了，“你不睡觉，还不让人家睡觉？”r
“哈……”电话里的李书记笑了，“去了一趟卧地沟，睡不着觉了吧？”r
“卧地沟那片棚户区，应该改造哇！”梁润东感慨地说道。r
“呃，你是说棚户区的事儿啊。过去，我们也没少做工作。”李书记慢慢介绍起情况来，“开始，政府每年投一点儿，改造一小片；后来，政府财力困难了，我们又动员企业投资改造。这几年，企业一家家破产，我们也没辙了。”r
“那……你们没试过市场运作……”r
“市场运作？哈……”李书记未做回答，却哈哈大笑起来。r
李书记的大笑，先是让梁润东吃了一惊，随后明白过来，不由地责怪起了自己。r
这次，自己到北辽市来任职，原因就是这儿原来的党政班子不和，而市长、书记两个人矛盾的起源，就是几个房地产开发商挑拨离间，弄得俩人明争暗斗，最后导致班子垮台。现在，自己张嘴提开发商的事儿，分明是哪壶不开提那壶嘛！r
他后悔地扔下电话，扫兴地钻进被窝里。．r
“喂，润东。”妻子隔着被窝捅了捅他，你是有话要说。．r
“干什么？”r
“你真想改造棚户区？”r
“不改造，那种破房子怎么住得下去啊？”r
“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能自己作主。．你得找市委书记好好商量！”r
“刚才，我在电话里不是给他说了吗？”r
“电话说可不行。”妻子大声提醒他，“你得到人家办公室里，郑重其事地汇报自己的想法，看他的神色如何？如果他高兴，你们就一齐干，如果人家没这想法，你可别烟袋锅子一头热啊！”r
“这事还要看他的脸色？有必要吗？”r
“有。”妻子坚定地说：：“润东，我不是想搀和你们之间的事。可是，你别忘了，前市委书记是怎么让他整走的？”r
“什么……整？清秀，你怎么这么说话？”梁润东不高兴了，“原市委书记调省里工作，是组织安排，怎么能说是他整走的呢？”r
“哈……组织安排？有这么安排的吗？“清秀笑了，“润东，别看我是个小老百姓，你们官场的事儿我也明白点儿。一般来说，党政一把手如果打得不可开交，上级就会把他们一齐调走。可北辽倒好，书记和市长打了几年架，书记被明升暗降，弄到省里当起了闲差；这市长倒提拔重用，当上“一把手”了。．我觉得，书记这个人表面看着和蔼，暗地里整人可有一套．你得当心啊！”r
“清秀，你不要这么敏感。我们之间，不至于……”r
“润东，我也盼望你们和够和睦相处。”妻子说着自己的理由，“可是，棚户改造这种事，你必须拉着他一齐干。”r
“嗯。”r
“喂，润东，你知道李书记叫什么名字？”妻子突然间问道。r
“叫，叫李车干呀！”梁润东马上回答。r
“嘻嘻，李车干？可是，北辽的老百姓都喊他李扯淡……”妻子说到这里哈哈笑了，“一听这外号，就知道他是个耍嘴皮子不干正事的主儿。”r
“可是，改造棚户区，应该是没问题吧。”梁润东满有把握地说，“我听说，这位书记当市长时，一直主张改造棚户区，而原来的书记却热衷于房地产开发，俩人为这才起了矛盾。听说，他每次到棚户区访贫，总是热泪盈眶。”r
“流几滴眼泪收买人心，谁不会做？可是，他的眼泪一掉，你这市长就得发愁弄钱啊！”r
“该发愁的事，不发也不行。我是一市之长，我不发愁谁发愁？我不弄钱谁弄钱？”r
“弄钱？你得看什么地方！这可不是星海开发区。”妻子说着，回想起了星海开发区的幸福生活，“星海那地方，天蓝蓝海蓝蓝的，投资的人络绎不绝。几个项目就够你花一年的。可是这儿……穷得叮当响。刚才一位老领导打来电话说：今年财政穷得涨工资都没有钱了。”r
“不是涨工资没钱，”梁润东纠正妻子，“是开工资没钱。”．r
“什么？开工资没钱？”妻子大吃一惊，，“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r
“要不，省委怎么让我来当市长呢？”梁润东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就因为这地方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r
“过不下去，你还搞什么棚户区改造？””妻子发着牢骚，“要在外国，这种政府早就破产了。”r
“所以，中央才调整了省委班子，省委又把各市的班子来了个大换班呀！”r
“上级信任你，这倒是真的。可是，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呀！棚户区改造，得花钱！”r
“放心，．这么大的事，省委不会坐视不管。”梁润东象是胸有成竹，讲起了自己的道理，“昨天，省委书记找我谈话，说了半天棚户区的事儿。嘿，他掌握的情况，比我还多。”r
“咱们这老工业基地，各市都不富裕。省委也难啊！如果大家都伸手要钱，你让书记怎么办？”妻子禁不住担忧起来。r
“这位书记，肯定有办法。他对我说：没有钱，我们可以向中央申请。但是，要钱要有充分的理由，要有好项目才行。你看，咱们北辽那个千万吨炼油、百万吨乙烯项目，争取了多少年都没有结果。这次，省委书记进京，国务院马上把这件事列入了工作日程。”r
“是吗？要是这个项目批下来，就等于救了北辽的命啊！”妻子欣喜地说道。r
“所以说，事在人为啊！”梁润东感慨了一声，“过几天，省委书记要来北辽视察，我想……带他亲自到卧地沟去看看。”r
“人家能去吗？”r
“为什么不能去？“”r
“卧地沟是个上访户窝子呀。你知道吗？那个瘸腿老拐，过去带着上访者围堵过省政府，在火车站卧轨挡住过火车。那儿乱得……都出了名了。领导来了，躲都躲不开呢。你倒好，把领导往柴火垛上引。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儿，你怎么收场？”r
“出什么事儿？卧地沟你也不是没去过。我觉得，那儿的群众，还是挺讲理的。”r
“那是因为我们在那住过几年，给你个老面子。”清秀提醒丈夫，“我看，书记去不去，没有必要。”r
“放心，不会有什么事。”r
“就算是没有事，省委书记也不会去。人家呀，对棚户区的这种事儿根本就没兴趣。””妻子讲自己的道理。r
“什么？没兴趣？你怎么知道？”r
“这些日子，我天天看电视。我听书记讲的都是”五点一线”开发，讲发展，人家心里，想的是飞机、轮船、数控机床，装备制造业……哪有精力管你这破烂摊子。”r
“这你可说错了，”梁润东纠正她，“书记重视发展不错。可是，他更注重民生。他来咱们省上任，第一天就看望了省城棚户区的困难职工。他对省城的市长说：群众的日子过不好，发展速度再快，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你听，这话说得够明白了吧！”r
“好吧，但愿卧地沟的穷困能把书记感动了。也不枉你费心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