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孤灯未燃,茫然黑暗中我辗转不成眠,无端的心慌。r
起身,懒得燃灯,黑暗中一双眼睛清明能辨前物,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却顾不得上许多,就着茶壶喝下去,冰凉的水沿着喉间直顺而下,冷透心间。r
茫然。端着茶壶呆坐桌前,举目望去,却只看得到尽端的墙壁,一迈的黑暗。r
不知就这样忙无目的的坐了多久,院外依稀传来零碎的人声,似乎是故意压低了声音。r
我立马起身冲到门边拉开门,冷风迎面打来,我不禁一颤,这才发现身着内衣,赶忙奔回室内套上件外袍冲了出去。未出院门便被人自后拉住,回身见是小灵,也是衣衫不整眼神疲倦。我挣了下没有挣脱她的手,急道：“快,放手。”r
“夫人怎么了？”小灵诧异的看我,拽住我的手没有松,但也拉着我往前走。r
我道：“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出事了。”心慌莫名,我一路小跑的直奔浞飏书房。r
远远的便看到屋外里里外外的站了不少人,偶有言语的却是轻声说话,怕吵了什么人似的。r
我顿住脚步,立于原地,身子早已冻僵,此时竟移不开步子,那滴落在青石地上的血触目惊心,这画面再熟悉不过,梦与现实在我心中早已融为一体,每次走过那条血色蜿蜒的路,尽头都是横竖成排的尸体,无尽狰狞,漫漫的心酸。而今,我害怕,我害怕眼前这条路的尽头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害怕那黑漆漆的眼睛浅蓝的眼白再也不能漾着温情的看着我,我害怕,浞飏,我害怕失去你。r
书房的门吱嘎一声打开,室内黄色的灯光一闪,随即被很快的关上门隔断,出来的丫鬟带着哭腔道：“修爷让总管再催催张太医。”r
川富对身旁一侍卫道：“速去,一炷香时间扛也得扛来。”r
那侍卫得令应了声“是。”虽说是平常的声音,但在这样静谧的夜,周围的人都刻意的压低了声音说话,他的平常语音自然显得十分突兀。r
川富皱眉,目光严厉的扫视全场,声音虽低但不失威严道：“都给我听好了,爷昏迷前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不能惊动水汶阁内的主子,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有多少斤两……”r
后面的话川富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立于院内的我。r
他眉头一锁,为难的看着我,只低低的叫了声：“夫人。”r
我张了张嘴,吐出来的却是黯哑的断断续续的字节。r
川富显然没有听明白我说什么,一脸疑问带着几分担忧。r
我努力咽了下唾液,这才连贯的说道：“他……怎么样？”r
川富道：“腹部中刀,没伤到要害,可……”r
我心一颤：“刀上有毒？”r
川富双手紧握,咯咯作响,咬牙道：“是,剧毒无名。”r
无名!额上渗出丝丝冷汗,紧握的手被指甲刮伤细细密密的疼痛。我低声问道：“是地杀？”r
“是。”r
“这次……这次,怎么会让地杀得手。”我拽住川富的衣袖问：“地杀不是暗杀他许多年了吗？他不是每次都能躲的过去吗？这次,这次为什么不行？”r
川富暗灰色的眼睛微眯,看着我的眼神里竟有些恨意：“这……不是奴才应该说的。”r
“川总管,泫汶想知道,求你!”我定睛看着他。r
川富缓缓道：“殿下为了夫人安全,命令随身的鬼影留守水汶阁。所以……所以,殿下寡不敌众……”r
我无语凝噎,一种不知名的情感溢上心头,顺着流动的血液丝丝蔓延遍走全身。r
他说：“没人伤得了你。”r
浞飏,我不需要你用生命来履行你的承诺!r
这种债,我背不起,亦还不清。r
我低声道：“我想看看他。”说罢,不等川富回答便行至门前,推开了门。r
灯,很亮。人,很多。灯下尽是纷纷人影晃动,细细簌簌的人声。却在望向我的时候一同停止了动作,注视于我。r
我熟视无睹,宁静从容的走向软榻上的人,其他的人,我没有看到。r
那曾经飞扬有些狂傲的眉眼紧闭,锐薄的唇失了血色,苍白的令人心酸。我从没有想到那样激昂孤峻,风神绝世的人物会这般了无生气的躺在这里,命悬一线。r
泪吧嗒吧嗒的滴在浞飏的脸上,这么近,近在咫尺的俊脸剑眉,而我,只觉心里万般火烧,那么远,远至天涯摸不到那张脸庞。r
一只大手拽过我的胳膊,把我拉离浞飏的身边。r
我有些恼怒,奋力挣扎。r
那人却加大了力道,禁锢着我,那清朗的声音隐着丝丝怒气冲我吼道：“别胡闹,耽误太医的诊治。”r
我虚弱的垂下双肩,无力的看着那人道：“我不闹了,放开我吧,修涯。”r
修涯看着泪眼朦胧的我有一瞬时的失神,眼底却犹如深夜无痕,然后递给我一条绢帕,放开了我的身体,不再说话。r
我喃喃道：“他不会有事,是吗？”r
修涯低头与我对视,那眼中撕裂的痛苦清晰而强烈,灼灼逼人,晃得我一阵炫目,却没有退缩。修涯展颜一笑,无比苦涩,带着深深的讽刺自嘲般的微笑,初识时哪位泛着青色胡茬,笑容清朗带着三分不羁的朗朗少年将郎,随着我流逝却无法握住的情感掩埋于岁月的洪荒之中。很久之后我都在想,那是对修涯的好感到底是不是爱情,还是我心中无法掌握的劣根性在操控人生,我喜欢看到修家人为情伤,心碎痛苦的样子？r
这个答案我给不了自己。r
无情的何止男子。r
修涯道：“你可听过剧毒无名？”r
我点头道,眼泪愈发汹涌了。r
真真假假,戏里戏外,我已经分不清对错了。r
无名,剧毒。这是最详细完整的医书上的仅有的关于无名的描述,其来源,配法,药理,解法……无一记载。简单的似乎世间并不存在这样一种毒。但浞飏手心不断蔓延的黑线却是身中无名的唯一症状。r
我说：“有法可解吗？”r
修涯摇头道：“我不知道。”见我泪水不止复又安慰道：“放心,张太医未进宫前本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解毒高手……”r
我低着头全然思索,并没有听到修涯后面的话。地杀,真的是昊殇所为吗？这个局布的精妙,自浞飏钠新妃那日起,网收的便是徐徐缓缓不急不慢,只为了这最后的一击。r
我一脸倦色对修涯道：“我累了,想回去歇歇。”r
修涯应道：“也好,有消息我派人通知你。”r
水汶阁。r
我坐在桌前,脸上的泪已干,妆已花,手脚冰凉,心中反而镇定下来。r
浞飏,我说过这条路即便是万劫不复,也得你陪我走下去,这是至死方休的纠缠。而今,你倒下了,为了我。挡在你面前救你的人便只能是我!r
我冷静的说,声音平定没有一丝的波澜：“月灵,我要见昊殇。”r
月灵一惊,道：“夫人,主公他远在……”r
“够了。”我打断她：“我知道他回来了。你只要告诉他,我要见他,马上!”r
月灵看着我冷酷的脸,眼中泛起薄薄雾气,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