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四野一片灰蒙蒙的沉闷。空气潮湿,积着露水。r
水汶阁。r
我木然的坐在铜镜前,由着小淅为我卸妆。r
一低头,便看到绣鞋的边缘沾着血渍,已然凝固成暗红色。r
一闭眼,昊殇温润如玉的面容和清寂冷然的眼眸便浮在眼前,那么的清晰。r
小淅似乎是斟酌良久,缓缓道：“夫人,大人真的死了？”r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r
小淅道：“夫人,难过就哭出来吧。”r
我站起身,看了眼镜中素面的自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于是咬了下唇,唇色立刻鲜红。我笑了,笑了比往昔更加美艳。我慢慢躺到床上,道：“我累了,睡一会。”r
我告诉自己,必须睡觉。r
于是,我睡着了。r
醒来时天色已黑,屋子里没有点灯,黑蒙蒙的一片陈暗。r
脸上身上挂着一层薄汗,我掀开了身上的被子。r
黑暗中却有人按住了我的手,把被子重新为我盖上。r
我说：“回来了。”r
没有应答。r
我动了动身子,道：“我饿了。”r
浞飏这才松手,走到桌前点了灯,伸手摸了摸桌上摆着的饭菜道：“还温着,行吗？”r
我起身坐到桌前道：“行。温的正好。”r
煮的软软的米粥里加了糯米,咬在嘴里黏黏滑滑的。我拌着桂花汁喝了两碗。唇齿留香,突然觉得今晚的情形与之前的一个夜晚有些相似,便舀了一碗粥递给浞飏,道：“你一定没有吃饭,把粥喝了。”r
浞飏双眸深暗,黑如深海,无边无垠。他不说话,只看着我,接过碗仰头喝下,然,眼睛依旧绞着我。r
我看了眼他手中的空碗道：“还要吗？”r
浞飏摇了摇头。r
我便又给自己的碗里加了些。r
浞飏隔着桌子按住我拿着汤匙的手,道：“夜食别吃太多。”r
“哦。”我应了声,放开了汤匙。r
他却并不放手,只默然的看着我,千般情感俱隐在了一双黑眸中。r
我起身坐到他身旁,仰着脸问道：“浞飏,你想说什么？”r
浞飏幽黑如墨的瞳孔微微收紧,默了一会才道：“你早就知道,知道昊殇是地杀首领？”r
我说：“浞飏,你相信我吗？”r
浞飏紧紧的握着我的手,道：“信。”r
我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白,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的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正是如你所说,他是真的爱我。他说,他做完了该做的事,他要带我走,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若不是我,他本可以安然无恙的,甚至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他偏偏爱上了我……”我悲伤的眼对上浞飏的眸底,道：“而我……而我,偏偏不爱他……”r
浞飏一把揽过我,抱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道：“好了,都过去了,昊殇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身不由己。”r
我说：“出了什么事了？”r
“丞相修殄商死了。”r
我惊讶的问道：“怎么会,谁做的？”r
“不知道,在场的人俱被地杀灭了口,但眼下看来,怕是昊殇做的。”浞飏动了动身子,让我坐到他腿上,他自后环住我的腰道：“丞相府,失踪了一名送菜的丫鬟,我觉得是有人借着这丫鬟的名进了书房,杀了人,但还有很多疑问解释不了。比如,昊殇为什么要杀修殄商？”r
“为了帮我,因为修丞相掌握了足以为难我的罪证。”r
“那他倒不如直接带你走,反而可以走的悄无声息,为何杀了人后,才来找你。你可知道,如果他不是劫持你,我们根本想不到会是他。”r
我道：“你有没有想过是我溜出去杀的人。”r
浞飏轻拍了一下我的头道：“事发后,宁宇也想到了你,我们赶去宗人监的时候正赶上昊殇震裂了外墙,带你出去,而牢门却完好无损,试问,你是怎么出去的？”r
“难道我就不能是昊殇背后的主子？”r
浞飏瞪了我一眼道：“你自找别扭是吧。你有那个能耐创建地杀吗？昊殇隐在我身边近十载,那时候,你在哪？”r
我说：“那你有没有想到什么人？”r
浞飏眼中阴霾尽现,暗藏着锋芒,道：“昊殇的死倒是牵出幕后另有他人。这个人必然对昊殇有恩。有那么几个人,但似乎又都不太可能。”r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别急,你一定可以揪出幕后黑手的。“r
浞飏抱着我,摇了摇身子,轻轻的叹道：“幸好,事发之时你被关在宗人监,要不这笔帐指不定记在谁身上。”r
我说：“浞飏,你怀疑我是不是？”r
浞飏把头埋在我的发里,道：“泫汶,你不能怪我,修氏一族接连出事……”r
“修家出事与我何干？就算我是前世瑭姻,灭我满门的人也是王上,我有何理由找修家寻仇.”r
浞飏抱着我的手强劲有力,温热的呼气喷在我发间,他沉声道：“不提这些。”r
我突然想起什么,跳了起来说：“对了,我应该回宗人监的。”r
浞飏按住我,把我箍在怀里,道：“不用去了。”r
“为什么？”r
“修殄商一死,他所说的证据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拿什么定你的罪。”r
我身子往前移了移,道：“我还想再喝碗粥。”r
转眼间已到夏日最热的时候,太阳火热的炙烤着大地和一切生物,无风,于是闷热。r
日子依旧日复一日的惯性向前,有些单调,亦有些索然。r
月移星易,几番权载变化之间,一个家族势力走向没落。盛极必衰,这是自然优胜劣汰的必然法则,而我,不过是一抹飘摇的孤魂,在某个恰好的时机加快了事物的进程。r
修家得势多年,朝事大小都要插上一足,人脉关系更是延伸到各个角落。浞炱虽是帝王,金殿之上一人高坐,却要处处受到修家的制衡,心中怨愤怕是早有。此番修殄商一死,看似牢固的修氏势力摇摇欲坠,修家的主梁轰然断裂,修升下落不明,修涯却是带罪之身,其他枝榫檩条也上不了台面,难以挑得起大梁。而王上对修家不满之心大家也是有些明白,树倒猢狲散,人人自危,为求自身安危,俱是极力撇清与修家的干系,撇不清的唯有辞官避祸……一时间朝野动荡,权势倾覆,官员变更更是频繁。r
王上浞炱收回了被修家掌控多年的兵权,交由太子浞飏,飘零数十载的兵仗大全终于重回王室。不知,他们是不是得感谢一下我这个为了私利搅动朝政的小女子。r
而浞炱追封修殄商为护国公,授予紫竹锦袍皇家绶带,赏下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十箱。r
……r
浞飏愈发的沉默了,之前张扬不羁的桀骜之气有所收敛,眉眼之间竟是一种孤寂的沧桑感,让人觉得心酸而陌生。修溦、凤悻红、宁清、修涯、昊殇……曾经枕边的爱人和把酒的兄弟都离他远去,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心中定是寂寞。r
之前他对我或有疑虑,或有猜疑,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我有着前世瑭姻的记忆,于是我没有任何理由去向修家寻仇,但不可否认在我来到这个苍砻之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系列命案,或多或少的都围绕着修家,这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矛头不可避免的指向了我。然而,昊殇却用他的死保全了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引向了隐在幕后不时推波助澜的坐收渔利的人身上。而我,只是被人利用推到前台迷惑众人视线的受害者……r
昊殇,谢谢你。r
我,终会揪出这只手来,为你为我讨个公道。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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