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夕阳西下。山间回荡着飞鸟的鸣叫,和着空谷的隐隐回声,浑然天成一首不加雕凿的曲乐,其中自有一番清丽。r
空气清凉而湿润,土地松软而肥沃,树木丛生,枝叶虽已枯黄,却依然笔直挺立。放眼望去,仿佛一幅真实的山水写意,透着诗意透着洒脱。r
隐于山间,居于幽谷,远离朱门高院,远离侯门深宫,远离权谋争宠……那个悠远的梦,朦胧的近乎虚无。在红楼那样功利喧嚣的地方,在二百年的颠沛流离中,我已不是当年的瑭姻,不是胸中透着淡然的出世女子,即使置身于曾经向往的,这样清秀优美的景致中,心中依然是仇恨催生出的谋算,对每一个人,对任何一个人。r
贪婪的深吸口气,天地之大何处容我？用衣裙兜好摘的果子,走回浞飏栖身的屋子。屋中传出说话声,听不大清只隔着窗户看见浞飏一人背靠着墙,神情平淡如常。走进屋里方见地上跪着四个人,皆为青衣,低头纹丝不动。r
浞飏见是我道：“我的护卫。”转过头神情桀骜,周身散发迫人的气势,眉角轻扬对四人道：“寻我用了几天？”r
青衣人恭敬到：“回少主,两日。”r
“两日？”浞飏语气带着讥讽。r
众人皆有所觉,面上神色黯然。为首一人以头点地重重跪拜,“属下护卫不周。”话音刚落,我便听见利器离鞘的声音,眼前银光一闪,一股珠帘般的血迹便飞溅开来。一只断臂落在地上,汩汩的冒着血,手掌还在筋挛抽搐。那人左臂齐肩而断,额头满是冷汗,年轻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却始终没发出半点声音。r
浞飏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转瞬即逝,神情傲然如常。r
他说：“此事就此作罢,不另行追究。”r
青衣人表情有那一霎那的舒展,随即敛眉道：“少主伤势不可再拖,属下恭请少主即刻动身。”r
他要走？!即使地上柴火燃燃,此刻我仍然全身冰冷,忍不住地颤抖,手绞着衣襟,低头看自己的鞋面。r
或许是我的反应引起了浞飏的注意,他对青衣人道：“出去等我。”随后便沉默不语。r
我能够感觉到他隐忍的目光投在我的身上,可是当我鼓起勇气看向他时,浞飏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墙。r
压抑而沉重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蔓延。感觉有张无形的网在不断收紧,紧紧地把我圈在其中,喘不过气来。r
“你放心,我回红楼。”我绽开一丝微笑,勉强而苦涩。r
闻言浞飏转过头,二目相交,视线有那么一刻的胶着,随即两人都淡开目光。有些东西已经存在,只是暂时无法面对和接受。而我,可以等,也只能等。r
“我可以帮你赎身。”浞飏顿了顿,声音低沉：“你日后找户好人家……。”r
被诅咒的生命如何逃得开命运的轮回？心中冷笑。藏在暗处的敌人已然动了杀机,那只是因为我们都知道,只有你,浞飏,能够帮我摆脱轮回之苦。r
“不必。”我苦涩的笑：“我这样的女子反倒是在烟花之地过的安生。红楼女子的名、貌、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惹出纷争和漫天骂名,与其痛苦的颠沛流离,不如在红楼的酒色犬马中等待色衰鬓白。说到底我不过是区区女子,挣不过命,也只有逆来顺受。”r
“我……”浞飏言语艰难。r
“公子无须感怀,泫汶对公子并无所求。三日后我将正式挂牌红楼,当晚的竞价会规模不俗,算得上是江南一桩大事。公子若然无事,可来红楼一坐,让泫汶一尽地主之宜,也算是报答公子救命之恩。”r
浞飏凝视我,许久仍未有一言,那个高傲犹如君王般的男子此刻的眉眼中是抹不开的浓重。r
浞飏是有苦衷的,一个不能对凡间女子言的秘密。r
许久,在无边的沉默淹没我们的时候,浞飏开口,却不是回答我,而是把我向黑暗推进一步。他说：“我命人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