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并没有立刻离开餐厅，而是留在这个有冷气的环境中坐着休息。饮料也是免费的，我喝果汁，小南喝绿茶。
我们顺势聊起之前的话题。我问小南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她好像不大感兴趣，回答说反正是做生意，具体的她也不清楚。
“话说回来，阿大君为什么对我的家庭情况这么感兴趣？”
她笑眯眯地问我。我回答说：
“也不是感兴趣吧……只是有点好奇。”
“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好奇的，就和一般人一样，我爸、我妈、还有我，一点也不稀罕。”
单单一个你就已经非常稀罕了好不好……
这句话我只是在心里想想，嘴上说的是：
“那我们不谈这个了，换个话题……”
“嗯嗯。”
见她一脸期待，我想起来她说过她没有朋友，看来很少有人像这样陪她说话吧。于是我不禁感到责任重大，仿佛超人要守护地球，而我要守护的则是她的这份期待与天真。
我问她：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女装的呢？”
“这个嘛……”
她侧着头想了想。
“好像是蛮久之前了……初一？”
“那就是三年前了？”
“不对不对，初一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穿女装去学校，如果是偷偷在家里穿的话还要更早……可能是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吧？”
“那么早啊？”
“嗯，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后来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开始和现在一样正式穿女装了，所以就从初一开始算吧。”
“正式穿女装……你是指里面的内衣也是女装了？”
“那当然咯。”
“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忽然决定穿女装？”
她微微一笑，问我道：
“那阿大君你为什么要穿男装？”
“本来就应该穿啊，不穿男装我穿什么。”
“嗯，我的回答就和你一样，我觉得我本来就应该穿女装，所以就穿咯。”
“好吧……”
“你是不是不相信？”
“怎么会，我只是觉得，连内衣什么的都要穿，有点太过了。”
“为什么会太过？”
“你看呀，”我把手放在自己胸前。“男生又没有需要托着的东西，下面的话，穿女生的三角裤应该也不会很舒服吧，所以……”
小南嫣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下面穿的是三角裤呀，难不成你偷看过？”
“这个……”我脸红了。“因为轮廓会透出来……”
她点点头，并没有准备责怪我。
“是像你说的，因为女生的内裤普遍比较紧，而且又不是为男生设计的，所以穿起来有些不舒服，不过习惯了之后也没什么。至于上边……我不是没有东西可托哦~”
“啊？”
我一头雾水，只见她站起来，朝我付过身子，像是要对我耳语一般。她说：
“是~胸~垫~啦~”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但这时，通过她微微敞开的连衣裙领口，我瞥见了那一派乍泄春光。只见小小的白色乳罩包裹在她的胸前，而那里本应该是女性**的地方，塞着一团肉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下一秒钟我反应过来，原来那就是她说的胸垫。
“原来如此……”
我嘴里念叨着，而她好像还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光的事，怕我不明白似的问我：
“你真的明白了？”
我红着脸点点头，想着赶紧把这个话题翻篇，就说：
“不就是把那啥塞进去吗？我明白的……”
“嗯，你明白就好。”
小南回到自己座位里，喝了一口绿茶后继续说：
“不过也不是那么舒服的，尤其是在夏天天热的时候，所以如果不是为了显得好看，我通常里面什么也不塞，就只戴着小罩罩就好啦。”
就算她不是真女生，和男生讨论什么丝袜、小罩罩的，也是在太难以启齿了吧？而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应该说她神经大条么……
不过，往乳罩里面塞胸垫这种事，恐怕无论是真女生还是假女生都会做的吧，所以无法证实她确实是男生。我又想起军训的时候，每天晚上她洗完澡穿着睡衣或睡裙，那时她胸前平坦如飞机场，但奇怪的是那样我也丝毫不觉得她缺少女人味，反倒觉得像她这样的姑娘要是长了一对大胸才叫奇怪。
再次回想起军训的事，我觉得那大概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经历的最怪异的两个星期了。我竟然和一个“女生”同居了！尽管这个“女生”必须要加上双引号。她带去的两箱行李，其中一个箱子里全是衣服，有一天我偶然瞥见那里面，光是内衣就有十几件的样子。如果我的印象没有错，那么她的众多内衣（乳罩）里以白颜色的居多，其次是粉色，黑色的也有，此外好像还有浅绿色和浅黄色的。看来她是打算一天换一件，省去洗晾衣服的麻烦（不过事实上她还是洗了，似乎是因为一天一件不够换，必须一天换两件）。
而另一个箱子里半箱子都是零食，什么饼干啊、薯片啊、巧克力啊，总之一大堆，到军训结束全都吃完了。这方面不禁让人觉得，她果然是真女孩子没错。
总之她的性别可以说是一个谜了，除非让人见到小丁丁，恐怕没有人百分之百相信她是男生。
至于我呢，我是相信的，大约百分之九十九的程度，毕竟我答应过她，也相信她不会骗我。我莫名地有这个自信，觉得叶小南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恐怕反过来她也一样信赖着我，不然就不会叫我帮她在洗澡的时候放风了。
问题是为什么是我？
我拿不准要不要问她。以前我问过一次，她回答说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对她不会另眼相待。我不太明白她这个“不另眼相待”是什么意思，于是这时我又问了她一遍。
“因为阿大君你啊……”
她眯着眼睛笑起来。
“你既不会把我当成是女装癖的变态，也不会把我当成是普普通通的女生，你只是把我当成我来看待，而我自己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我既不是男生，也不是女生，甚至不是叶小南这个名字所能代表的什么人，我就是我，正如阿大君就是阿大君。以前我自己也不明白，所以感觉特别痛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直到遇见阿大君后我才猛然发觉原来是这样，我就是我，而阿大君你就是这一点让我特别特别喜欢，因为你始终是你自己。当然这喜欢不是感情中的那种喜欢，就是作为一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喜欢，比感情中的喜欢要更伟大……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点了点头，因为她这一番说辞而有些感动。果然她的生活很艰难，生理上是男孩子，外表却要打扮成女孩模样，除了社会的偏见，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别人选择逃避而她却选择直面的苦楚……
我敬佩她敢于做自己。我说，其实我也没有她说的那么高大上。
桌子那头的她始终微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