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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神医扁鹊


  一路之上,王振已经介绍了情况,谈何氏心里有了底了。

  慈宁宫渐渐近了,进了把守严密的殿门后,赵太后还是人事不知地躺在榻上。

  头发花白的太医令在旁服侍,摇着蒲扇长跪在熬药的炉灶旁,头一点一抬,似乎是在打瞌睡。看着他这般模样,谈何氏知道,他肯定是没辙了。大夫需要随时要观察赵太后的体征变化,所以不能离开,但是太医院这么多人,没必要太医令一直跟着,很显然他这个样子是在作秀。

  太医令曾如正发觉有人靠近后,连忙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这三天来,他也算是尽心尽力,如今终于能卸下身上的重担了。于是,和谈何氏问候过后,又轻声交待完了赵太后发病的时间、症状,还有这些天用蝇头小篆记录在帛书上的用药规律后,曾如正就晕倒在地了。

  王振心里骂道:“这个老狐狸。”

  自然有其他御医立刻上前为他切脉,说道:“无妨,曾太医只是过劳累,沉沉睡去了。”说完就趁机三四个人抬着太医,飞也似的逃走了。

  谈何氏上前把了把脉,低头对刚刚赶过来的皇帝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了。”朱祁镇随手一挥,“母后的病怎么样了?”

  “陛下,在为赵太后医治前,民妇有言在先。”

  “有言在先?”朱祁镇心中恼怒,给太后看病,难道还要先谈好报酬和条件吗?赵太后的病要紧,只能压抑怒气,回答说:“如果有什么要求,朕肯定答应你。”

  谈何氏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假使身居高位之人能防范于未病之时,让良医得以尽早治疗,则疾病可愈,身体可活。病人及家眷担忧之事,是担忧疾病过多;而医者担忧之事,是担忧治病之法少。无论病人位高位贱,是太后还是平民,老妇都会说这样一番话。

  “民妇行医四十载,而病有六不治:骄恣放纵而不讲道理,一不治也;以身体为轻,以钱财为重,不肯尽力救治,二不治也;衣食忌讳不能听从医者嘱咐,随意乱来三不治也;气血错乱,五脏的精气不能安守于内,四不治也;身体过于羸弱,不能承受药力,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朱祁镇明白她的意思,也为这番话喝彩,心中踏实了一半,能说出这样话的人,对医术的领悟绝对在太医院那帮庸医之上。他走上前道:“赐坐,尔等都听谈夫人吩咐。母后之性命安康,就拜托夫人了!”

  夫人就是有诰命的贵妇,谈何氏之前因丈夫才得了个孺人的称号。

  她急忙谢恩道:“谢主隆恩。”

  在新鲜出炉的谈夫人的指挥下,几个年轻的御医迅速将药匣和针筒等摆放出来,然后听从命令放下帷幕,将多余的人请离居室。

  帷幕之内,只留下谈夫人为赵太后切脉治病,几个宫女此后,一时间只能听见悉悉的声音。

  而帷幕之外,朱祁镇和朱祁钰则来来回回地踱步,王振带着大小的宦官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孙太后刚走进大殿,有宦官要叫起,被她身边的喜宁立刻制止了。

  大殿内众人都有些患得患失。心中充满希望,却又害怕里面传来坏消息。这几天吓坏了的朱祁钰搓着手,走到了稳稳当当进来后坐在椅子上的孙太后身边,问道:“母后,这位医者,真的能让母后苏醒吗?”——一句话两个母后,却不会让人混淆。

  孙太后斩钉截铁的说:“能,一定能。”

  朱祁镇寻求安慰一样的问道:“母后如何知道。她能治愈太后的?”

  “因为她是当代的神医扁鹊。”

  看着皇帝和朱祁钰不明白,孙太后一努嘴,对王振眨了眨眼睛:“王大伴,你来为皇帝和王爷解惑。”

  孙太后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在皇帝和王爷面前表现自己,王振往日里会开心得不行,现在却要满身大汗,必须为孙太后的这个谎言打包票了。

  “春秋晋平公时,乐师旷能奏乐引来鸟朝见,乌鸣哑哑,鸾鸣噰噰,凤鸣喈喈,凰鸣啾啾,雉鸣嘒嘒,鹄鸣哠哠……故因群鸟之音,作《禽经》。”王振一开口,就吸引了大殿内的注意力,就连孙太后也为王振的话惊讶了——扯个谎都能如此高端大气。

  “《禽经》言,鹊鸣唶唶。齐晋两国的野人认为,灵鹊兆喜,秦越人治病救人,走到哪里,就为哪里带去安康,如同翩翩飞翔的喜鹊,飞到哪里,就给哪里的有疾者带去喜讯。所以,他被称为神医扁鹊,就是天帝派来拯救黎庶,拯救君王的使者!”王振继续编故事,“这扁鹊之名并不是一个人所有,而是一代代这不知名的医术、医德最高之人继承。当今的神医扁鹊就是谈夫人。”

  朱祁镇恍然:“原来,这就是扁鹊之名的由来。我说为什么读书时扁鹊之名出现在春秋战国各个时期呢。王大伴学识果然深厚。”

  朱祁镇刚刚说完,谈夫人果然掀开了帷幕,走了出来。面对众人殷切的目光和将欲脱口而出的询问,谈夫人叹了口气道:“陛下,太后会在四天之后醒来。”

  “赐坐。”孙太后着急地问,“谈夫人,太后是什么病?太医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太后没有病。”谈何氏勉强挨着锦墩坐下,侃侃而谈道:“春秋时期,秦穆公也有过这种情况,突然昏厥,秦国大夫们惊惧不安,请秦地名医察之,才知道是得了风疾,过了七天才醒过来。醒来的那天,秦穆公告诉大臣们说:孤到了天帝住的九天之上,这些天过得很快乐。孤所以停留的时间久,是由于孤正在接受天帝的教诲。后来,晋国中军元帅也有过这种情况,他突然昏厥,家臣们非常不安,请越国名医来治疗,也是七天之后醒来。说自己同样在受天地的教诲。经过我的针灸和理脉药物,不出四天,太后就能够醒来。恢复如初,好转之后一定有话要对陛下说。”

  堂中所有的人都面色怪异,王振也是这样。若非眼前这人确实是自己请来的名医,她说的这些话,王振都以为是不是哪个江湖骗子说的。

  里面有宫女禀报,这三天脸色逐渐苍白的太后,已经大有好转,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了。

  朱祁镇大喜:“果然不愧是当代扁鹊,这医术果然玄妙。”

  谈夫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一个“神医扁鹊”的称号,有点莫名其妙,只能低头说:“谢万岁爷夸赞,臣妇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