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博演缓缓坐下，喝了杯茶才道，“本来这件事是由母亲大人来定，呈报给丞相，但如今母亲她……”说到此处，他颦蹙眉宇，显得伤感，没想到母亲会如此想不开，但他转念又想，若是母亲再世，那昊儿必然没有机会。
毕竟母亲始终都偏爱大哥，自然在邙儿和昊儿做选择，邙儿机会更多。
他沉吟轻叹，却见坐在一旁的柳氏神情恍惚，手中紧紧拽着手绢，神色凝重，他起身扶着她的手关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柳氏轻轻摇头，却看她苍白小脸，陆博演心中疼惜，四下一看，连个照看的丫鬟都没有，他剑眉倒插，“宁儿呢？”
“老爷，我没事，宁儿……宁儿她……她母亲过生辰和我告了假，我让她回去几日，过几日就回来了。”柳氏心不在焉，面色泛着青白，陆博演也不好再怪罪。
“今年世子的名额你可呈报给丞相了？”柳氏小心问道，方才说道这件事陆博演想起了陆老太太所以并没有说下去。
“哦，已经呈上去了，昊儿的条件都很好，丞相说只要皇上那一关能过，封位加爵不难，就看公主能不能看上昊儿了。”
他冗长吐气，心下一沉，世子之名不过是皇上为公主预选驸马设置的，每到有公主年满十六岁，便会有一次世子选拔。
他们陆家虽说有他在禁衣军统领在朝中占有一席之位，但文官日益剧增，圣上逐渐重用文官，越往下国家太平必然少有武官用武之地，到时候，只怕陆家会越见衰败，若陆家在他陆博演这一代萧条下去，他时候也无颜见父母兄弟。
他想想自己的儿子昊儿，在武学上造诣必然不及邙儿，但投其圣上所好，昊儿无论文采还是相貌在齐南国同辈中必然是人中龙凤，此次世子选拔不出意外必定能扶摇直上。
世子的推选本是由家中长者推举，但这临近时，母亲竟发生这种事，心痛之余也越发对陆府未来之路眉头紧锁。
他自知心中有私，若想陆府不至于破败，未雨绸缪便是需要一人在皇族中占有一席之位。
选世子一事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邙儿常年留恋妓院戏楼，若是被有心人通报给了圣上，那必然是要引来雷霆之怒，选昊儿也是不得已为之。
陆博演心中为自己开罪，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家。
柳氏听陆博演一说，心中大石就放下了大半，但同时又惊觉起来，便对陆博演说道，“老爷，妾身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屋休息。”
陆博演虽说一介武夫，但最为心疼柳氏，一听柳氏有恙，连忙让下人将她侍候回房，自个儿饮下一杯茶，又匆匆往外走去。
柳氏回屋时，见下人正再扫地，上前问道，“富儿，今日见宁儿回来了吗？”
名叫富儿的小斯一见柳氏连忙收起扫帚恭恭敬敬摇头道，“回夫人的话，昨日宁儿姐姐出门后，就再没回来过。”
“是吗……”柳氏沉吟低喃，又道，“富儿，你去宁儿家里看看她回去没有，尽快回来给我消息。”
说着拿了些银两塞进富儿怀里，富儿见状，连忙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过，认真说道，“一定把宁儿姐姐找回来。”
说完便兴冲冲出了院子，柳氏柳眉隐约透着不安，手中的娟帕越拽越紧，最终看不见富儿的身影才转身进了内屋。
***
“世子预选？”凤鸣将一块绿了吧唧的糕点送入嘴中，含糊问道。
穆金戈看凤鸣如此，不禁拿出怀中手帕伸手为她擦去嘴边的糕点碎末，眼中满是大哥哥般的溺爱。
凤鸣尴尬接过手帕，笑道，“不烦劳太子，我自己来。”侧过脸看了一眼此时成沉思状的鬼城，心道，这捣蛋鬼在太子面前倒是挺乖。
“这个世子预选不就是给公主找夫婿么？”凤鸣在齐南的《礼乐篇》中有记载皇室选秀，选驸马，当时好奇便留意一些，没想到正巧今年皇室有公主年满十六周。
“嗯，今年递交的人选，我看过了，按常理应该是嫡长子或嫡长孙，但这次陆大人递交的名字是——陆昊。”
“驸马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没兴趣。”鬼城靠着椅背慵懒伸了个懒腰，对此事戳之以鼻，全然不顾太子面子似乎只是在与朋友交流般随意。
凤鸣心中疙瘩一下，这话可是赤裸裸贬低皇室金枝玉叶呀！这鬼城简直就吃了雄心豹子胆，本以为他不过私下毒舌刻薄，没想到这台面上也毫不逊色。
凤鸣小心翼翼瞄了穆金戈一眼，生怕他此时掀案而起，奇怪的是他嘴角只勾起迷人弧度，手中玉骨扇轻晃摆动，却是玉面温婉莹莹笑意道，“你若是做了驸马，我那些个妹妹岂不是每日都要去娇婉阁撒泼？”
凤鸣嘴角一抽，这是哥俩好么？
后来凤鸣才在太傅府下人的口中得知，鬼城与穆金戈早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两人私交甚好，但除太傅府外，其他人并不知晓他们之间关系。
“你们家的小公主一个个愣的像呆头鹅似的，还不把我闷死？还是娇婉阁的姑娘会侍候人。”
“登徒子！”凤鸣不屑轻哼，侧头时却见不远处陆府的小斯急冲冲往外走，还背着包袱，她记得这小斯是柳氏房里的。
“你懂什么？这女儿香那可是什么陈酿好闻多了。”鬼城揶揄她的话并未传入凤鸣耳中，她神色严厉拽着鬼城后脑衣颈，将他目光扯到能看见远处的小斯，低声说道，“你过去问问他干什么去。”
鬼城面露疑色，好奇道，“富儿？他是大姨娘家的看护，他有什么问题？”
“让你去问就去问，问题这么多！”
鬼城撇了撇嘴，狭长乌眸微斜溢满笑意撇了凤鸣一眼，见她眉头紧锁的表情甚是喜欢，认真中带着一丝俏皮，不禁嚷嚷道，“问就问，凶什么，人小脾气还不好，难怪没姑娘喜欢！”
“你去不去！”凤鸣一急便拧着上他的耳朵，鬼城吃痛，这才讪讪道——
“去去去！这就去！小祖宗，松手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