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寻仙拜师》

《女大圣》r

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第四节《寻仙拜师》r

话说玉猫在南赡部洲漂泊。它穿州过府，朝餐夜宿，一心想要寻仙访道，学一身高强的本领，不但可以保护故乡花果山的安宁，也方便四海遨游，增长见识，过一个更加逍遥自在的猫生。r

但是一年、两年……它走过许多地方，见到的却都是庸庸碌碌的俗人，无非是为着争名夺利耗费生命，竟没有一个像是得道高人。r

于是它又制造木筏，乘筏飘洋过海，记不住停过多少海岸、岛屿，也忘了总共经历多少年头，终于有一天来到属于西牛贺洲的一块陆地。r

玉猫登岸探索，走了多日，忽见一座高山秀丽，林麓幽深。它欣喜于景色甚美，不禁驻足停留。正观看间，忽闻一阵歌声，自远而近。r

歌声唱道：r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r

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r

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r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r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r

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r

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r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r

玉猫细辨歌词，满心欢喜，自忖：“神仙原来藏在这里！”急忙迎上前去，只见一个樵夫，挑着一担柴，扁担咿呀咿呀地走来。r

玉猫忙俯身行礼，又用人族的文绉绉语言，叫一声：“大神仙！弟子起手。”r

那樵夫慌忙撇下担子，俯身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何况‘大神仙’乎？”r

玉猫笑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出神仙的话来？”r

樵夫笑道：“我说甚么神仙话？”r

原来这时的玉猫已经长大，身高跟一个人族差不多了，它穿着衣裳，人模人样，而且随着身体的渐渐长成，脸上的绒毛已经脱落了不少，露出光洁的脸蛋，看起来不像是个妖怪了。尽管它还残留着若干猫族特征，不过在西牛贺洲，人心比较宽容坦荡，见怪不怪，能够很轻松地跟它谈话。r

玉猫就继续说道：“你唱的歌子，如何不是神仙话？‘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非神仙而何？”r

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r

玉猫就缠着樵夫，问到了神仙的住所。原来，这座山叫做灵台方寸山，山中有座斜月三星洞。洞中有一个神仙，叫做菩提祖师。那祖师神通广大，名闻四海，每每有修道者慕名而来，想要拜他为师，但他的眼光非常挑剔，不肯轻易收徒。r

玉猫听樵夫说了个明白，就告别樵夫，看方向，寻路径，觅那斜月三星洞。走了许久，果然望见一座洞府。r

玉猫再向前去，边走边观赏。真好一个去处！但见：r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r

千株老柏，万节修篁。r

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r

时闻仙鹤唳，每见凤凰翔。r

玄猿白鹿随隐见，金狮玉象任行藏。r

细观灵福地，真个赛天堂！r

走到门前，见那洞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忽回头，见崖头立一石牌，上书十个大字，乃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玉猫欢喜道：“没错，没错！就是这里。这样一个漂亮居所，那老神仙定然不凡。至于他不爱收徒……不妨！人家这么可爱，他没有不收之理！嘻嘻！妙！”r

于是玉猫心想着要去敲门，但到门前又忽然害羞止步。看了多时，好几次想要敲，但都没有敲成。玉猫退后数步，咬咬牙齿，正要鼓起勇气，一鼓作气扑上去敲啊！就在这时，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仙童走了出来。r

仙童与玉猫对视，都是一愣。玉猫的面容长得标致，仙童也生得俊朗。若是一般俊男美女，只怕就要相对脸红了。但是这位仙童早已了却凡心，即使对着美女容颜的玉猫，也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r

髽髻双丝绾，宽袍两袖风。r

貌和身自别，心与相俱空。r

物外长年客，山中永寿童。r

一尘全不染，甲子任翻腾。r

仙童修行得道，凡心不染，玉猫却也是天生的冰清玉洁，两人两双眼睛对着，神态淡然。忽然玉猫一笑，才打破了气氛。r

仙童瞥瞥玉猫，便拿个姿态，高叫道：“甚么人在此搔扰？”r

玉猫又是噗嗤一笑，拿手爪在他胸前抓了一下：“小哥哥，不须这般拿腔作势！我是个访道学仙之弟子，一心向诚，怎敢在此搔扰？”r

仙童不禁退后一步，皱眉道：“你放尊重些！一个女孩儿家，敢莫无有家教不成？”r

玉猫笑道：“甚么家教管教、说教礼教！亏你一副道骨仙风，怎还如此拘碍？我出生便无家门，更不识礼教为何物，难道便辱没了你的斯文？”r

仙童一愣，才知道玉猫的行为原来是浑然天性，反而比一味循礼遵教者更为率真无邪，不禁微笑道：“原来如此，你是个访道的么？”r

玉猫道：“是。”r

仙童道：“我家师父，方才正在讲道，忽而命我出来开门，说是：‘外面有个修行的来了，可去接待接待。’想必就是你了？”r

玉猫笑道：“是我，是我。”r

仙童道：“你跟我进来。”r

玉猫便随着仙童，径入洞天深处，只见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直至瑶台之下，见那菩提祖师端坐在台上，两边有数十个门人侍立。r

玉猫睁大眼睛，细观祖师容貌。只见他鹤发童颜，果然是个得道的神仙；表情慈和安详，令人一看就产生亲近感。玉猫心喜，扑倒便拜，口中叫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r

祖师扬手阻止道：“你是哪方人氏？且说个明白，再拜。”r

玉猫仰头道：“弟子花果山水帘洞人氏。”r

祖师道：“花果山水帘洞？是甚么地方？”r

玉猫挠头道：“弟子也不清楚。似乎是在东胜神洲，那一带似乎属于傲来国地界。”r

祖师遂喝令：“赶出去！”r

一众弟子闻声，就有好几个离座，要来驱赶玉猫。r

玉猫慌了，连忙乱拜乱叫起来：“弟子好生生的，怎么就要赶出去？你这个师父，好没分晓！”r

祖师听了，不由得开颜笑道：“是你没分晓，还是我没分晓？赶你不冤，说与你知：第一，问你哪方人氏，你竟以‘似乎’、‘似乎’作答，明明欺诳！若是那查户口的问你，你也这么说么？第二，东胜神洲离此甚远，隔两重大海，一座大洲，如何就得到此？”r

玉猫笑道：“第一个问题么，弟子委实无有虚假，便是那查户口的问我，也只得如此作答。第二个问题么，弟子乃是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似乎十数个年头，方才到此。”r

祖师大笑：“你还‘似乎’！连年头也记不得，可见愚劣，我又收你何用？”r

玉猫又笑道：“此言差矣！你这师父，见识短了。”r

听到玉猫这么说，一众徒弟早就面如土色。他们平时哪敢违拗师父半句？师父神通广大，一旦惹他生气只怕被他打到万劫不复都有可能。区区一个寻仙者，就敢跟师父顶撞，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r

不料祖师却捋捋长须，面带笑容地问道：“我的见识，如何短了？”r

玉猫正色道：“成大道者，不拘小节。我但求寻访一位至圣仙师，一心志诚！岂在乎那年月长短、路程远近！祖师若与我计较这些，岂不是见识短了？”r

祖师点点头，道：“也罢。你甚么姓？”r

玉猫瞪大眼睛道：“我自然是女性！女性又有什么不对的喵！别看我有胡须，那可是凡是猫类都长的喵！若无胡须，走路也不稳呢喵！”r

听这样说，一众弟子忍俊不禁。r

祖师摇头道：“不是男性女性这个性。我是问你姓甚名谁。”r

玉猫也摇头：“不知道。”r

祖师耐心地再问：“这样说罢，你父母姓的甚么？”r

玉猫道：“我无父母。”r

祖师笑道：“无父母？敢是树上生的、土里长的？”r

玉猫笑道：“师父所言，虽不中亦不远矣！我虽不是土里长的，却是石里出的。我的前身乃是女娲娘娘补天所剩的一块玉石，置于花果山上，一年石破，我便生也。”r

祖师闻言暗喜，点点头：“这等说，你却有些来头。”r

玉猫见祖师面露喜色，趁势便拜：“师父在上，师父收了弟子罢！”r

祖师沉吟一番，左右看看。两边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全都是男性，却没有女性。现在来了个女性，还是只猫族，祖师收还是不收呢？r

玉猫拜过之后，再仰头看去，一见这副情形，心里也颇紧张，直盯着祖师看。r

祖师摇摇头。r

还未等祖师开口说话，急性的玉猫一下子就要发飙了：“师父你不收我吗喵！我是女的又怎么了喵！你是不是有性别歧视啊喵！”r

祖师听了，不禁呵呵大笑。他摆摆手，示意玉猫冷静，再捋捋长须，说道：“普罗大众，众生平等。女的有何不好？我踌躇着收不收你，只因你天性顽皮难驯，将来只怕给我惹祸。你却给我扣大帽子，说我性别歧视。也罢，为免落了你的口实，我就收了你罢。”r

玉猫大喜，大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r

祖师忙止住道：“且慢，且慢！我先与你取个姓名来。你既是猫类，本能作‘喵’、‘喵’之声，我的意思，便教你姓‘妙’。妙与喵同音，且是少女也，倒好。少女者，细阴也，譬如新月，可以化育，以道本论，善莫大焉。”r

玉猫听了，满心欢喜，连声叫道：“好呀！好呀！好呀妙！今天我才有姓了喵！师父慈悲，不如再给我起个名字吧喵！”r

祖师道：“我门中有十二个字，分派起名。你到我门下，乃是第十辈之小徒矣。”r

玉猫便问：“哪十二个字？”r

祖师道：“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这十二字。排到你，该当‘悟’字。你姓妙，排行悟，善哉善哉！但凡修行，皆须妙悟也。而在诸般修行之中，至精妙、至关键者，莫过于‘空’。那么，与你起个法名叫做‘悟空’，连姓为‘妙悟空’，可好？”r

玉猫笑道：“妙！妙！妙！自今人家就叫做妙悟空也！”r

当下玉猫向祖师郑重施礼，拜了九拜，从此是祖师门下嫡传弟子，法名妙悟空。r

有道是：一切修行须妙悟，大智大慧皆在空。r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