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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空之城


小海从记事起,就生活在天空之城。但也是从记事起,小海就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天空之城是位于西部大陆绝壁高原上的一座圆形城堡,方圆数百里,高高的城墙终年被白云缭绕。城里的人都说,城墙外面是万丈悬崖,事实上,城墙就是山峰外围的岩石,而整座城堡,不过是山顶的一个盆地。

天空之城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有错落有致的农田,还有涓涓的溪流,翠绿的神龙湖,传说有上古时代的巨龙在里面沉睡。小海曾经无数次到湖里游泳,也曾潜入深深的水下寻找巨龙的踪迹,然而无论他下潜多深,都见不到底。

小海的家就在神龙湖边,他父亲海龙甲是天空之城城主云天峰亲自册封的飞云卫队长。小海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父亲也从不告诉他关于母亲的任何事。唯一的线索就是神龙湖,小海十岁那一年,有一次海龙甲从城中宴会回来,喝得醉醺醺的,小海趁机问他“我妈妈在哪儿”,海龙甲含含糊糊只说了一句“去问湖里的神龙”。从此,小海在神龙湖里度过的时间更长了,他希望有朝一日能遇见苏醒的巨龙,而他可以骑着龙去找妈妈。

但小海还有其他事要做。城主云天峰在湖边的城中之城——凌霄城里,统治着天空之城的三万居民,他选出一百少年,要把他们打造成天空骑士,作为飞云卫队长之子,小海自然责无旁贷,成为其中一员。

要想成为合格的天空骑士,必须掌握三种技能:御风术、奔雷手和龙吟诀。

御风术是借助风的力量,驾驭龙语森林里特产的神龙木,在天空中滑翔。三百多年前的城主云飞扬是个中高手,据说他借助一根神龙木,一口气从天空之城飞到三千里之外,位于中原腹地的烟雨花都,参加三十年一度的“花都争霸天下大比武”。遗憾的是,他在当年的比武中败给了来自塞外的北域之王冷若蝉,此后便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回来。

要想修习御风术并不需要深厚的内力,小海很快便在疾风教头风语堂的教导下,掌握了其中诀窍。那纯粹是一种灵犀偶得的天分,更要看修习者对气流变幻的领悟。即使在空气凝滞的无风天气,风语堂也能从位于天空之城中央的摘星塔顶出发,驾驭一根神龙木绕神龙湖盘旋三周。而作为天空之城武功最高强的人之一,海龙甲即便在狂风怒号的日子里,也没办法在神龙木上坚持半里之遥。

十六岁那年春天,小海已经能在西域风沙从天空之城上空呼啸而过时,临风绕城墙五个来回而毫无颓势。风语堂视他为最得意的弟子,直言不出两年,小海就会青出于蓝。

但在迅雷教头雷石东眼里,小海却是个不成器的十足大笨蛋。与御风术截然不同,奔雷手要求修习者下盘稳如磐石,内息如雷霆万钧,击出时要如狂风骤雨,一挥而就,毫不留情。

这对修习御风术的人来说本极艰难。小海并未因御风术而下盘虚浮,经过数年的刻苦练习,也积累了一些内力,但在运用奔雷手时却总是出击无力,被雷石东讥笑为“摧花手”。

雷石东的得意门生、云天峰的次子云承欢和小海同岁,双掌击出时风声猎猎,已经能在三尺开外隔空震碎石碑,功力弱些的,如天空之城大总管夏一树之子夏文侯,也已能一掌击断胳膊粗细的冷杉树。而小海一掌击出,只能令树干晃上几晃,连一片叶子都掉不下来。

唯一能令小海聊以自慰的是,据说当年云飞扬的奔雷手也练得不到家,所以才会在花都大比武中败北。但天空之城建城千年以来,以奔雷手名闻天下的城主仍不计其数,其中最著名的当属百年前的云追电,在传说中他双掌缓缓推出时就隐约有风雷之声,而当他聚力越强时,奔雷之声越为沉闷,他曾靠一双肉掌击翻南海岳家堡的一堵厚达三尺的城墙。风语堂说,云追电的御风术虽赶不上云飞扬,但也相差不远,这让小海顿觉无地自容。

这天午后,两个时辰的练功时间已过,小海仍在龙语森林的演武场里,对着木桩闷闷不乐。雷石东在练功结束时,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三天后城主会亲临,考察你们的修炼成果。届时所有不能在三掌之内击断一根木桩的人,将不能再留在天空骑士的队伍里。”说完还特意看了小海一眼。

六年来,当初加入训练的一百名少年已经被逐次淘汰,如今只剩下二十三人。依照小海在奔雷手上的造诣,本来两年前他就应该被清除出去了,全是雷石东看在海龙甲的面子上,一直让他留到现在。但看形势,这次父亲的脸面也派不上用场了。

小海觉得很不甘心。这六年他每天清晨练习御风,午后勤修掌法,晚上和少年骑士们一起,坐在城中唯一的学堂里,由学士上官连书教授龙吟诀。虽然他并不想像父亲一样,未来成为飞云卫队长,统领那三百名每日喝酒赌钱的卫士,但灰溜溜的退出天空骑士的队伍,被所有认识的人嘲笑,也绝对不是小海想象中的未来人生。

雷石东宣布解散之后,云承欢邀他去神龙湖游泳捉鱼,被拒绝后拍拍他的肩,满脸同情地离去。平时和小海关系不佳的一干飞云卫子弟们,朝他做鬼脸,吆喝他要在城主面前“毫不留情,辣手摧花”,小海冲他们翻翻白眼,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空荡荡的演武场里只剩小海一人,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云雀婉转的啾鸣声,就是小海的双掌交替击打在木桩上的沉闷的扑扑声。“应该有三十掌了吧”,小海在心中默想,而眼前的木桩仍然没有断裂的迹象,而他的手掌已经红肿不堪。

就在小海垂头丧气准备放弃用“摧花手”去给木桩挠痒痒,转而狠狠扇自己耳光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振翅声。小海用已经扇到脸上的手掌捂住了额头,心中越发沮丧。

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来了。